美國「驢總統」「象總統」誰搞經濟更內行？
文/一品金人
民主黨的象徵是驢子而共和黨是大象，驢象大戰是美國人民最熱衷的」超男超女大賽「
美國大選的搏殺正如火如荼，唇槍舌劍煞是精彩，但不管兩黨各位候選人在反恐、移民、控槍等等話題上如何你來我往口吐蓮花唾沫翻飛，歸根結底，選總統不是挑戰主持人，也不是選美，看廣告不如看療效，老百姓真正看重的還是誰能把經濟搞上去，誰能讓人民過上好日子。
特朗普表示自己最犀利——我是億萬富翁我怕誰，我不會搞經濟億萬身家是哪兒來的？別看菲奧莉娜喊得歡，看看她把惠普都糟蹋成啥樣子了。奧巴馬就更別提了，美國經濟現在這半死不活的德行誰都知道……地產大亨正志得意滿之時，未料想希拉里斜刺里殺出——搞經濟還得看民主黨，民主黨總統任內，經濟就是比共和黨好。希拉里言之鑿鑿，還有眾多獨立專家出來為她的言論背書，一鳥入林，一時間共和黨倒有點百鳥壓音。
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民主黨總統任內的經濟，真的比共和黨搞得好？民主黨的總統，就真的比共和黨更擅長搞經濟？
經濟數據最有發言權，畢竟總統經濟搞得好不好，只有他親手摺騰的經濟最清楚。一切看數字，數字不撒謊。
民主黨總統就是牛
2014年，中立的、無黨派立場的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恰恰有過一次深入的研究分析，其權威性受到學界肯定，顯示至少二戰以來，民主黨在搞經濟方面確實是佔據了明顯的上風。
研究的兩位主持者都是普林斯頓大學教授，一位是經濟學家布林德(Alan Blinder)，另外一位是計量經濟學家沃森(Mark Watson)。
必須澄清的是，儘管沃森是一位中立派，但布林德確實是位民主黨人，曾是柯林頓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成員，擔任過美聯儲副主席，但從政之前很早就在普林斯頓任職，是公認的這一代人時間中最有影響力的經濟學家之一——他才犯不上瞎胡鬧犧牲節操呢，而且關鍵還是那句話：數字不撒謊。
研究發現，從杜魯門正式當選總統(1949年大選獲勝後上任，而不是1945年以副總統身份繼位)算起，至奧巴馬第一任期結束的64年內(考慮到政策影響滯後性，每一總統第一任期第一季度劃給前任，事實上，根本不劃給前任，或者將此後第二季度，第三季度、乃至第四季度也都劃給前任，結果也是基本類似)，民主黨總統任期內的經濟表現全面壓倒共和黨：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更快，就業機會更多，失業率更低，美股風向標：標準普爾500指數漲幅更大，企業利潤更可觀、投資更充分，真實工資和勞動生產率增長更強勢。
指標民主黨總統共和黨總統差異國內生產總值 (年均增長率)4.352.541.8失業率 (百分比率)5.646.01-0.38標普500指數 (年均增長率)8.082.75.39企業利潤 (年均增長率)5.624.740.88工資 (年均增長率)1.811.430.38生產率 (年均增長率)1.890.861.03
表一：民主黨總統各經濟指標壓倒優勢
最直觀的，當然還是國內生產總值(GDP)。如上表所示，在這16個總統任期、64年當中，美國GDP年均增長3.33%，民主黨總統任內是4.35%，而共和黨任內是2.54%，相差1.8個百分點。平均起來，一個民主黨總統任期四年，美國經濟平均增長18.6%，而共和黨總統任期四年，經濟增長只有10.6%。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說完增長，反過來說說經濟衰退。64年256個季度，144個屬於共和黨總統，112個屬於民主黨總統，其中衰退季度49個，民主黨名下只有8個，剩下的41個全得歸共和黨。
二戰後這幾十年，確實民主黨在經濟上優勢明顯。那麼，從美國建國算起呢？答案是，依然是民主黨占明顯上風。不過，在大蕭條時代之前，即1929年共和黨的胡佛總統任期開始前，兩黨之間並不存在任何實質性的差異，但胡佛的任上四年，經濟慘不忍睹，而民主黨的羅斯福總統當政時期，因為新政和二戰，經濟從1933年到1946年的年均增速達到了令人瞠目的7.4%。這是造成兩黨整個歷史表現差異的決定性因素。
當然，胡佛與羅斯福任期的歷史對比，偶然因素太多，不足以得出任何結論，但的確可以說，兩黨總統任內的經濟表現分化趨勢，確實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一切取決於總統和黨派
真的全都是因為總統嗎？美國是三權分立，預算要國會批准，美國的錢袋子是掌握在兩院議員的手中，而總統的經濟政策再好，議會不支持，沒法花錢，也只能是鏡花水月。比如美國經濟復甦乏力，許多專家都認為和民主黨總統與共和黨國會的對立有關——經濟疲軟，急需財政刺激，但共和黨是茶黨勢力當道，國會認定削減赤字最重要，別說財政刺激被腰斬了，政府關門的事情都鬧出來了。
美國政府關門的事情，在他人眼中是笑話，在部分美國人眼中卻是民主燈塔之光的體現。
專家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經過分析發現，整體而言，不管議會是哪一黨掌控，都不能影響民主黨總統經濟表現更強勢的大趨勢。反過來，不管議會怎樣，只要白宮裡坐著的是共和黨總統，經濟的年均增速就不會超過3%。
議會總統被兩黨控制的情況民主黨共和黨民主黨控制兩院4.692.37兩黨各控制一院2.302.80共和黨控制兩院3.882.84
表三：議會形勢對經濟的影響
雖然各位參議員和眾議員可能會感到很沒面子，但事實如此。儘管不能說他們的工作都是瞎忙活，反正對於經濟，他們的影響確實不如總統。只不過，總統的影響力難道真的都該歸於他的黨派嗎？會不會是因為恰好某些民主黨總統本身就具有某些優秀的特質，而共和黨總統卻具備一些不好的品性呢？專家們並非沒有想到，他們研究過總統是否當過議員的影響，研究過總統年輕或年長的影響，甚至連總統的身高都研究了……但真的，只有總統的黨派最能說明問題。
可是，眾所周知，別看選舉鬧得歡，美國經濟從根本上說還是一群專家們在操作，也就是所謂專家治國。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假，但還有一句話也很有名：把一條狗拴在白宮當總統，美國也不會出大亂子。人當總統，主觀能動性肯定超過狗，但能超過多少呢？
兩黨政策有差異，但並非所有差異都關乎經濟，比如支持還是反對墮胎，實在難以分析出對經濟有什麼不一樣的意義，有些關乎經濟的，如大政府或小政府，孰優孰劣至今未有定論，而事實上，有些政策根本難以貼上黨派標籤，比如共和黨的小布希減稅很有名，但民主黨的肯尼迪減稅更有名，比如現在共和黨成天嚷嚷著削減赤字，但共和黨的里根任內赤字激增，民主黨柯林頓任內可是有盈餘的。關鍵是，就算有差異，這些差異就足夠在體量那麼大，結構那麼複雜的美國經濟身上造成1.8個百分點的差異嗎？再何況，最精精不過資本家，如果民主黨的政策真的有利於經濟，為什麼華爾街和大企業還是更多傾向共和黨呢？
還是回顧一下真實的歷史吧。
痛說革命家史
本研究覆蓋的時間段為1949年到2012年，下面還是先鼓鼓掌，再次有請期間的各位歷任總統登場，和我們一同回憶一下美國的崢嶸歲月稠。
表四：1949至2012年歷任總統
杜魯門繼任羅斯福的任期不在研究範圍內，大致說，那時候美國經濟的主要驅動力量還是二戰和戰後歐洲的重建等。他1949年當選後，任期內的經濟也煞是花團錦簇，而這當中，朝鮮戰爭期間的財政支出有很大的貢獻。
杜魯門最著名的照片之一：芝加哥論壇報極度不看好他，提前發出杜威勝選消息，結果卻是杜魯門贏了
1952年在大選中勝出的共和黨人艾森豪威爾決定結束這場戰爭。兵凶戰危，這個沒有誰比二戰名將出身的「艾克」最清楚，但艾森豪威爾沒想到的是，國防開支的大幅度削減卻成為了1953年到1954年衰退的主要原因。晚些時候，進一步的國防開支削減又促成了1957年到1958年一次雖然短暫，卻很劇烈的衰退。單單從杜魯門和艾森豪威爾兩位總統的經濟成就差異看來，國防開支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
除開前面兩次衰退外，艾森豪威爾任期的尾聲，1960年到1961年又發生了一次衰退。一而再，再而三，選民對共和黨忍無可忍，一怒拋棄了他們，投入了民主黨顏值擔當者肯尼迪的旗下。
面對經濟的困頓，肯尼迪和他的繼任約翰遜大膽推行了減稅政策，來提振經濟——不能光喊著要百姓為國家做什麼，國家也得想辦法讓百姓過上好日子。這次減稅被後人認定為美國歷史上第一次深思熟慮的逆周期財政政策實踐，帶來了長期繁榮，使得肯尼迪/約翰遜時代獲得了遠超過艾森豪威爾時代的經濟增長速度。
遺憾的是，樂極生悲，美國這一輪的繁榮走得太遠了，一頭扎進高通脹的懷抱，而且不湊巧的是，越南戰爭還爆發了，戰爭的沉重負擔讓通脹雪上加霜，達到1940年代以來的最高點。戰爭、通脹以及針對通脹的貨幣和財政「苦藥」政策敗掉了民主黨的人品，共和黨人尼克松選舉獲勝入主白宮。這段時間的關鍵詞是國防開支外加減稅——後者顯然屬於財政政策。
不過，尼克松的人品也好不到哪裡去，前任約翰遜忽略了通脹的威脅，緊縮政策姍姍來遲，經濟痛楚加深，後任尼克松躺槍，剛進總統辦公室就吃了個衰退的下馬威。好在，在貨幣和財政政策雙管齊下的刺激下，1972年內經濟就再度開始繁榮，這也為尼克松的成功連任埋下了伏筆。
只是，連任的尼克松剛喘一口氣，人品問題就又出來搗亂了。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機爆發，石油輸出國家組織當年下半年開始石油禁運，導致油價飛漲，嚴重的通脹陰影籠罩全球。1974年，尼克松因為水門事件灰頭土臉地下台時，美國經濟的狀況並不比他本人體面，留給福特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爛攤子。整體而言，尼克松/福特時代的經濟增長明顯不如肯尼迪/約翰遜時代，最重要的原因，應該就是石油危機了。
福特赦免尼克松的決定原本就讓美國老百姓不爽，再加上經濟糟糕，讓選民下定決心，選擇了民主黨人卡特成為下一任總統。儘管後來，美國人說起卡特時代的經濟總是會伸出小指，但客觀地說，卡特任內的真實GDP增長其實好過福特，與後任的里根也大致是個平手。美國人對卡特時代的回憶之所以印象分太低，歸根結底是吃了高通脹的虧，而高通脹並非卡特的過錯，而是因為他碰上了1979年到1980年的第二次石油危機——中東油霸一聲吼，管你是共和黨的尼克松、福特還是民主黨的卡特，都得抖三抖。
民主黨的卡特下台，共和黨的里根上任。里根任期在經濟上可說是兩大一長——力度巨大的減稅，規模巨大的預算赤字，及1980年代長時期的繁榮。雖然減稅和由此而來的預算赤字為後人留下了難題，但是眼下，美國經濟確實獲得了長足的增長，也讓整個1970年代都深一腳淺一腳的美國人重新恢復了大國的自豪和自信。里根任期內，美國GDP年增速3.5%，難得地超過了歷史平均水平。不過，他的後任老布希就沒那麼好運了，由於緊縮貨幣政策和第三次石油危機，經濟增長大幅減緩，直接導致這位對外政策得分不低的總統失去連任的機會。
柯林頓主政的1990年代，經濟持續向好。理想局面的緣起是較低的利率——一定程度上，這也是柯林頓減赤政策的產物——美聯儲貨幣政策的幫助也起到了很大作用，但真正的最大功臣，還是科技大發展、大繁榮，互聯網為代表的諸多先進技術在現實經濟中結出碩果。科技發展帶動投資的大幅度增長，股價的猛漲，以及生產率的巨大進步。由於生產率突飛猛進，在正常的經濟擴張周期中會抬頭的通脹受到了抑制，失業率降到了3.9%，為1960年代以來最低。
柯林頓任內奇蹟般的經濟成就，讓他的人氣扶搖直上，在各種評選中都名列最偉大總統和最偉大美國人榜單的前茅。只是，經濟不可能永遠擴張，股市也不可能永遠上漲，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曲終人散刷鍋洗碗的時刻總會到來。
1999年大選獲勝，成就亞當斯家後美國歷史上第二對父子總統佳話的小布希還沒坐熱白宮的椅子，就發現刷鍋的圍裙已被披在了自己身上。2000年互聯網泡沫崩潰，2001年經濟陷入衰退。儘管這次的衰退是非常溫和的，但復甦也一樣緩慢，小布希第一任期出師不利。可是，真正的悲劇還在後面。小布希的第二任期又趕上了房市泡沫破滅、次貸危機，乃至席捲全球的金融危機，結果是，這四年的經濟成為了胡佛時代結束以來所有美國總統任期當中最不堪入目的。
小布希和共和黨告別白宮，但經濟災難並沒結束，奧巴馬總統的早期歲月依然籠罩在黑暗之中。復甦固然從2009年6月開始了，但腳步一直踉踉蹌蹌——正如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哪怕到了研究覆蓋範圍之外的第二任期，也不能說就好到了哪裡。
其實還是看天吃飯
回顧這幾十年，我們已發現幾個決定各位總統任內具體經濟表現的重要因素：財政政策、貨幣政策、石油價格、國防開支、生產率，及金融危機等。那麼，哪些變數是會真正看政黨下菜碟，對兩黨的影響真正不一樣呢？
財政政策嗎？答案是否定的，雖然兩黨對政策的口味有所不同，但正如前面說過的，落實到具體層面，差異並不是那麼大。更要命的是，在有差異的地方，有些共和黨的政策在學界看來，似乎是更有利於經濟，因此共和黨才會有企業界的強大支持。總之，不能說民主黨的財政政策就比共和黨更優秀。
貨幣政策嗎？美聯儲是有獨立性的，雖然關於聯儲與政府，關於聯儲主席與兩黨總統們的關係，確實也有著種種近乎陰謀論的說法——比如特朗普就說，耶倫遲遲不加息，是為了保全奧巴馬的「名節」，把衰退黑鍋扔給下一任總統——但陰謀論終究是陰謀論。兩位專家也曾經試著將民主黨總統提名的聯儲主席列為民主黨一派，共和黨總統提名的列為共和黨一派(當然，事實上不是)試圖看看他們是否為相應黨派的總統謀取了什麼利益，但並沒找到證據。最終結論是，如果一定要說貨幣政策的影響配合了總統，那也是更多配合了共和黨總統，因此貨幣政策也宣告出局。
兩黨總統真正能控制的財政政策出局，兩黨總統按照陰謀論據說能控制的貨幣政策也出局了，這就意味著，1.8個百分點的經濟增長速度差距只能歸結於一些白宮鞭長莫及的因素了。
略去無數的計算和比較，研究發現：兩黨之間這1.8個百分點的差距，大約0.2個可歸因於朝鮮戰爭相關的國防開支(其他戰爭的影響遠沒有朝鮮戰爭巨大)，0.25到0.3個可歸因於生產率，0.4到0.5個可歸因於石油價格和其他國際因素，如全球其他地區的經濟走勢等。合計起來，這三者可以解釋0.85到1.0個百分點的差異。
戰爭什麼時候發生，生產率什麼時候增長，油價的漲或者跌，全球經濟的擴張或者收縮，這些完全是看天吃飯，絕非哪位總統能決定的——朝鮮戰爭開始於民主黨的杜魯門任內，結束於共和黨的艾森豪威爾任內，三次石油危機共和黨總統輪上兩回，互聯網革命落實到經濟層面，恰好是在民主黨的柯林頓任期……兩位專家的結論是，雖然民主黨方面經常試圖吹噓本黨總統任內經濟表現更好是宏觀經濟政策優勢使然，但實際上，真正起作用的，依然是「好運氣」，而不是「好政策」。
故事還沒說完
比較這16個總統任期當中經濟表現最好和最差的兩個任期，分別是民主黨杜魯門任期和共和黨小布希第二任期，專家們發現：杜魯門任期內，生產率增長明顯，國防開支大幅增加，能源價格理想，且國內局面穩定，人民信心十足，而小布希第二任期內，則是油價高漲，生產率增長乏力，歐洲經濟疲軟，金融局面嚴峻，國人憂心忡忡——就這還沒說他第一任期趕上的互聯網泡沫破滅後的衰退和九一一。簡直了，杜魯門摔跤都會撿錢，小布希喝涼水都會塞牙。
或許只能說，這是小布希在1999年那次總票數落後，靠著選舉人票領先才勝出的大選中耗盡了一生的運氣。所以，他會用臉去接人家扔過來的圓珠筆，所以，他吃個餅乾也會噎得昏死過去，所以，他感恩節放個火雞，都會被火雞「性騷擾」……
回到我們最初的提問，現在大家會明白，那真的不是排比，不是修辭，而是兩個不同的問題。
「民主黨總統任內的經濟，真的比共和黨搞得好？民主黨的總統，就真的比共和黨更擅長搞經濟？」
到這裡，故事已經可以講完了，然而並沒有，因為細心的讀者應該記得，前面說了，人品二字可解釋那1.8個百分點差距中的0.85到1.0個，還餘下大約一半呢？
兩位專家的回答真是老實到家：我唔知啊——沒發現，不知道，無法解釋。他們也曾研究了其他歐美國家的政黨執政與經濟表現的關聯，發現基本上沒有類似美國的這種情況，而美國這六十幾年，有限的樣本無法支持任何進一步的結論。
也許，是絕地信仰的原力，也許，是東方的神秘力量，也許，是另外一種極其隱蔽的人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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