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學者：中國教育失敗之處在於忽略了人性因素

天下 08-16

這世上可能很難再找到一個像中國教育制度那樣可以引發持久且廣泛討論的話題了。持批評態度的人認為中國教育體制是一種過度執迷於考試的官僚體制，在這種體制下教出的學生非常擅長死記硬背，其他的卻平平。也有一些人認為，中國的教育可以讓學生掌握格外紮實的技巧，尤其是在數學和科學方面。

來自斯坦福大學的經濟學家Scott Rozelle在中國偏遠地區開設了一項農村教育項目，以求深入探究中國農村教育體制當中存在的問題。Rozelle同時也是《新研究》的作者，該項研究向中國學校的傳統觀念提出了挑戰。在最近的一次對話當中，Rozelle談論了中國教育體系的優缺點以及就該問題他向中國領導人提出的意見建議。

（Scott Rozelle）

您的研究表明，部分中國學生在剛進入大學的時候所具備的批判性思維是非常超前的，遠超美國和俄羅斯的同齡人。但是兩年之後這樣的優勢就消失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裡面既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好消息是：無論高中的教學到底是怎麼樣的，不管你是不是認可這樣的教育體系，高中的學習確實會讓學生掌握大量的有關數學、物理以及某些形式上的批判性思維方面的知識。而令人抓狂的是這些學生一旦進入大學之後就什麼都不學了。他們沒有學習的動力，反正最後大家都能畢業，就沒必要像高中那樣拚命努力學習了。

為什麼中國的高中會比大學做得好？

高中時期，家長會時時監督。如果家長感覺到自己的孩子學習不夠努力，他們會第一個沖在前面，打電話給孩子、跟班主任老師溝通等等。而高中的老師也自然而然有巨大的動力去幫助自己的學生完成學業，通過考試。

假如您被任命為中國一所大學的校長，您上任後首先要改變的是什麼？

在美國，教師會因為出色的教學工作而獲得獎勵。你的職位的提升和薪資的上漲均取決於學生給出的良好評價、平時的教學表現以及所獲得的獎項。這和發表研究成果同樣重要。在中國就不同了，和我們一起共事的中國教授說：「反正他們最後都可以畢業，那又何必去不停地督促他們？」

對於中國的高考制度，海內外質疑聲不斷。中國的學生花數年時間接受填鴨式的教育就是因為高考是進入大學的最重要指標。有些人認為高考會嚴重抹殺學生的創造力，是時候改變這種情況了嗎？

我們打算在下一輪的調研中考察學生的創造力，觀察中國的學生和別的東亞的學生有什麼不同，屆時一定會有非常有趣的結果。很多人認為高考是一種公平的考試機制，但是對於這種「一考定終身」的體制我們一定要做一些改革，一方面我們要試著減輕學生的課業壓力，另一方面，我們應該把教學的重點放在培養出素質更全面的學生上。

如果您有機會和中國的最高領導人交流，就當前的教育體制，您會向他們給出怎樣的建議？

我會問他們：「為什麼不是所有的中國孩子都能上高中？怎樣做才能讓所有孩子都上高中？」這是中國的鄉村地區存在的問題，「為什麼這些農村的小孩不去上高中？」是因為他們中10%，15%甚至20%的孩子會在初中時期輟學。他們都沒有念完初中，何談高中呢。

那麼，中國農村的中學究竟情況如何？

中國不是教師崗位有一半空缺的印度，也不是無力提高教學質量的非洲。在中國，學校有足夠好的設備和師資，農村地區的課程內容和城市的都是一模一樣的。那麼，究竟問題出在哪裡？

我們的研究很清晰地表明，這個和農村地區個別孩子的身體健康狀況相關。他們有的患病，有的視力未矯正，有的存在營養不良，貧血，腸道蠕蟲等身體疾病。我們發現，在貴州地區選取的樣本中，40%的學生腸道內有蠕蟲。身體狀況不佳，好好學習基本等於空談。

同時，中國的城鎮化水平越來越高，人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富裕。

這就是諷刺的地方，就財富而言，中國是亞洲增長最快的經濟體。但是孩子卻成了這種成功的犧牲品。中國的發展確實很快，他們在教學資源和師資上投入了很多金錢，但是，他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人性因素。

（電影《死亡詩社》劇照）

即使是在發達國家，教育都是老大難的問題，更何況是人口基數龐大且還處於發展中階段的中國。就高考制度而言，最大的感觸是」絕對的壓迫導致絕對的放縱」，因為初高中六年的高強度學習使得學生在已進入相對寬鬆的大學之後，一下子就泄了氣，感覺高中班主任口裡說的那句「再苦幾天，等上了大學就好了」終於應驗了。殊不知自己正在浪費青春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除了主觀因素外，中國的大學「嚴進寬出」也有很大的因素，畢竟這個世界上不用外力，純靠自覺，矢志不渝愛學習的人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