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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布克獎得主韓江:我想呈現人類的尊嚴

摘要《人類行為》中,我所想要呈現的是人類的尊嚴,「拒絕」並不是其中惟一的方式,我們也有張開雙臂去「擁抱」的時候。



騰訊文化 張璐詩 發自英國愛丁堡



近日,2016國際布克獎得主、韓國女作家韓江在2016愛丁堡國際圖書節亮相。

這是46歲的韓江第二次參加愛丁堡國際圖書節。2015年,在《素食主義者》英譯本出版時,她就來做過演講。這本書後來獲得了2016國際布克獎。這一次,作為主講嘉賓,她會與國際布克獎評審會主席及《素食主義者》譯者黛博拉史密斯對談。她當晚還與一個英國獨立音樂組合合作,在台上朗讀自己的作品片段。



國際布克獎得主韓江:我想呈現人類的尊嚴


韓江 拍攝:張璐詩


韓江1970年生於韓國光洲,後畢業於延世大學韓語文學系,目前已出版六部小說,最近的英譯本是《人類行為》一書。而她的第七本小說《白書》也已於今年6月在首爾國際書展發布。


在愛丁堡國際圖書節上,韓江接受了騰訊文化專訪。以下為專訪的第一部分內容。



國際布克獎得主韓江:我想呈現人類的尊嚴


《人類行為》英文版封面



獲獎後普通讀者也想去讀這本「怪書」了



騰訊文化:獲得國際布克獎這件事對你帶來了什麼樣的影響?


韓江:在韓國,《素食主義者》和《人類行為》在我獲獎後的銷量都比以前好了很多,這對我來說是新的經驗,這些反饋都是積極的。韓國普通讀者以前一直認為,跟他們平常習慣讀的書相比,《素食主義者》顯得有點怪。比如有些讀者不理解為什麼裡面敘述的主體在不斷變化,到底是哪個角色在敘事。(作者註:書中分三部分,分別從主角永惠的丈夫、永惠的姐夫和永惠姐姐三人的視角,以第一人稱做敘述。)


我想,也是因為我得獎了,才會有大眾媒體做大量報道,才會引起普通讀者想去讀這些文本的興趣。對很多人來說,這是全新的寫作形式。對我來說,我很高興讀者範圍拓寬了。


騰訊文化:是什麼動機促使你開始寫作《素食主義者》?

韓江:我上大學的時候,一次偶然讀到一句話:「我相信人類都應該變成植物。」這並不是什麼名言,但我就是記住了,覺得很有深義。後來當我想像一個女人慢慢長成一棵植物時,就忽然想起這句話。


完全是出於發揮想像力的原因,我寫了一個短篇故事,英譯版的名字叫做《我女人結的果實》(The Fruit of my Woman)。在那個故事裡,女主人公變成了一棵植物。她的丈夫把她種到了花盆裡,給她澆水,天天照看她。當她枯萎以後,她的丈夫很想知道來年春天她還會不會重新發芽、開花。


寫完這個故事後,我感覺裡面有些什麼還沒有徹底結束。過了幾年,我開始寫《素食主義者》。對比起之前的那部短篇,這一回的寫作趨向更黑暗,也更激烈。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在通過這個故事,去完成一些對於「生為人類」的基本問題的自我探索——一個人怎麼可能對他的同類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呢?


騰訊文化:你也提到過,《素食主義者》在不同國家有不同的反饋,比如在幾乎人人都吃肉的阿根廷,讀者會將「戒肉」視為一種「放棄生活」的宗教凈身行為。關於這部分的寫作,你是否受到某些文化傳統的啟發?

韓江:我曾經是佛教徒,也曾是素食主義者,因為我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笑)。天主教的文化里也有類似的說法,我想,全人類對於食肉都有相似的罪疚感。


現在我也還算是信佛的,但我不會去廟裡燒香拜佛,主要是讀些禪書。我將佛教視為一種哲學。我現在也不只吃素食了,我堅持了4年素食,但後來健康出現了一點問題,我父親就堅持要我吃點肉。我不喜歡吃肉,所以能少吃就少吃。



國際布克獎得主韓江:我想呈現人類的尊嚴


《素食主義者》英文版封面




《素食主義者》與《人類行為》彼此內在相連



騰訊文化:《素食主義者》三部分的敘述都是由女主角永惠旁邊的「他人」去完成的,除了穿插一些永惠對於自己夢境的獨白,她並沒有單獨發聲的機會。這樣設計的目的是什麼?


韓江:我確實是刻意不讓永惠發出自己的聲音,而是希望他人去觀察她,這樣一來,她就成了投射憎恨、誤解、憐憫、慾望、同情等各種情感的一個目標。


讀者需要自行去勾畫出女主人公的真面目,探究為什麼她那麼堅定地想要變成一棵植物;為什麼她要拒絕進食;為什麼她不願意再與人類為伍;作為人類而存在,對她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永惠在這些觀察與敘述之下逃走了,而我想與讀者分享這些問題。


騰訊文化:寫這個故事時,你對主人公永惠抱著什麼樣的情感?


韓江:在我心目中,永惠並不純凈。在她身上,人類從高尚到殘酷的特質都有所體現。她因為人類的複雜性而受苦。人性既有光明也有黑暗的一面,她希望能夠拒絕黑暗的誘惑,而吃肉在她看來就是一種黑暗、暴力的象徵。而戒肉的決心越強,她對於人性就越懷疑。因此她在內心不斷掙扎。


對我來說,人性的問題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跟隨我,因此,我與永惠有著根本的共同懷疑。


在《素食主義者》之後,我寫了《人類行為》,主題是關於光洲暴亂的。可以說,那次事件是我對於「人生在世有什麼意義」提問的源頭。


騰訊文化:怎麼說?


韓江:我在光洲出生,9歲隨父母搬走。但就在我們搬走4個月後發生了暴亂。人們可能會將之視為幸運,但我和我家人多年一直受著「倖存者」內疚感的折磨:我們僥倖逃離了殺身之禍,但別的人卻遇害了。


有十多年時間,政府禁止媒體報道光洲暴亂,直到1997年新政府上台後才解禁。假如暴亂髮生時我二十多歲,我會因為獨裁政府而憤怒,但當時我太小了,心裡只覺得害怕。但同時我看到一本與暴亂相關的相冊,裡面有張照片:暴亂後,醫院門口排著長龍,人們在等著為傷者獻血。這一切實在令我太困惑了。我想,這段時期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現在的我。


我想在《人類行為》中處理人類的暴力問題,但我不希望這部小說就結束於暴力和人類的絕望,而想讓它繼續往前發展,並逐步轉向人類的尊嚴。在大屠殺中,很多人並不是犧牲品,而是勇敢去做鬥爭的行動者。


《素食主義者》與《人類行為》是兩本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的書,前者是圍繞單個人物發展出來的故事,讀起來很私人化,後者則很社會化和歷史化。但對我而言,這兩本書是「一對兒」,彼此內在相連。



國際布克獎得主韓江:我想呈現人類的尊嚴




「為何這種叫做良心的東西如此刺痛我?」



騰訊文化:《素食主義者》中的永惠以接近自我毀滅的方式希望回歸純粹。如果人類尊嚴可以通過自我毀滅的過程而抵達的話,會是個很有意思的話題。


韓江:在永惠的世界裡,拒絕吃肉、退出人類的行列,是惟一可能保留自我和尊嚴的方式。我自己當然不會去主張「變成一棵樹」。


諷刺的是,你說得沒錯,她確實是在走向自我毀滅。但我想,「拒絕」這一行為應該是關鍵所在。我早期寫過一本書《希臘語課》,它沒有翻譯成英文,書中的女主人公發現語言中存在暴力,於是決定不再說話。寫作中,我常常會對「拒絕」這種行為發生興趣。


騰訊文化:在真實世界中,你會用「拒絕」還是「嘗試與其相處」的方式去處理心理創傷呢?《素食主義者》中,永惠戒肉、突然改變其生存方式,有沒有童年陰影的影響?


韓江:我認為永惠並不是因為童年創傷而下的這些突然改變的決心。她在作為人類而存在的內心掙扎的最中心,因此用童年陰影去解釋永惠的受苦未免太簡單了。在《素食主義》的最後,永惠的姐姐英惠看著外面的救護車出神,等著一個答案的出現。我想,這部小說本身就是在等待一個答案。不光是拒絕,英惠同時也向永惠伸出擁抱的手,她在等待答案,自己也在反抗。


《人類行為》中,我所想要呈現的是人類的尊嚴,「拒絕」並不是其中惟一的方式,我們也有張開雙臂去「擁抱」的時候。在我寫這部小說前,讀了大量關於光洲暴亂的資料,其中有一個故事:一個性情溫和、待人和藹的普通學校老師,他在暴亂期間明知會有殺身之禍,也選擇留在了市政辦公室里。他果真不幸遇難。


在他留下來的日記開頭是這麼一句話:「噢,上帝啊,為何這種叫做良心的東西如此刺痛我?」在滿目血腥殘暴的資料中,我忽然讀到了這個細節,意識到當時留在市政辦公室里的人們並不是被動的犧牲品,那是他們自己主動的選擇,他們想要為這個進程做點什麼,以得到一些自我尊嚴。


就是在這兩本書的寫作過程中,我發現,比起以前只去關注黑暗與絕望,自己現在會更多去著眼於人類的尊嚴。這是一種轉折和轉變。


騰訊文化:這種轉變能不能歸結為從被動變為主動了呢?


韓江:我很清楚,即使在《素食主義者》的「黑暗」階段中,永惠也並不是一個被動的角色。她很強大,也很堅決。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會感覺不能偏信任何一個他者的描述,因此讀者自己也要變得很主動,積極去尋找答案。我希望讀者能夠主動起來。主人公在獨白中描述自己的噩夢,這可以為讀者提供線索,去探索她的感受和決心。


我自己也並不被動。我感覺在完成這兩本書之後,自己也變得比以前堅強,思維也更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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