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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往事

秋天往事




秋天往事







閱讀分子們啊


花開多久會謝,鳥兒飛多遠才會消失於人們的視線?問著答著,秋天來了。


城市花開不敗,深山落英繽紛。隨手翻開一本詩集,真漂亮的句子:下雪之前是陽光明媚的顧盼。我回頭看見家園在一枚果子里飄零,大地的糧食燃到了身上。玉碎宮傾的美人被深藏,暗戀。


這些詞句來自八十年代,詩寫的是秋天,作者是曾經叱吒詩壇的歐陽江河。只不過,如今展卷吟誦之際,幾點微塵在燈下笑逐顏開,萬水千山,無論等閑與否,均容得下,不禁想起了金沙水拍雲崖暖。


其實在秋天裡,於我而言,總是要讀書的,尤其是要讀一些詩。是人生里有一點迷惑罷,而今年屆不惑,卻越來越迷惑,所以需要多讀一點書。

在八十年代、秋天、詩歌以及閱讀之間,確實存在著一些隱秘的關聯。八十年代是一個細緻閱讀的年代,那時人們都看了很多的書。


對那時的閱讀評價,評論界至今留有一個關於校園閱讀的經典橋段——「男看金庸,女看瓊瑤,不男不女看三毛。」


出門做事不容易,乘車趕路不容易,在秋天裡閱讀歐陽江河,想起了遠去的背影。


那是八十年代,白衣飄飄,胸無城府,青春熱血,不虛此行,在圖書館的濃蔭小徑里,到處漂浮著閱讀的荷爾蒙。

變幻的世界多麼美,純真的年代卻像流水,夏熱冬寒,它們向一代閱讀分子獻上了曾經的親吻與哭泣。


那是八十年代,那時我們愛唱這樣的歌——美麗的鮮花在開放,朋友們來自遠方,亞非拉朋友手挽手,友誼歌兒高聲唱。


想起了米拉姑娘,那是阿爾巴尼亞的老電影《寧死不屈》。德國黨衛軍少校對被俘的米拉說:「生活是美好的,姑娘。生命對我們只有一次,外面陽光明媚,人們享受著生活的無窮樂趣,可你呢?」


最後,米拉選擇了死去。


歌聲這時響起:趕快上山吧勇士們!我們在春天參加游擊隊!敵人的末日就要來臨!我們的祖國將要贏得自由解放!


而,更深層次的一種畫外音在心裡就這麼響起來了——「在貧乏的時代,詩人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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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用主義


「如今我們得問,對個體或人類來說,行動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滲透我們時代的深刻的矛盾出現了。我們對於事物的本原,對我們生存的價值,我們的行為的終極價值茫然無知,如墜五里雲霧之中……」


誠如19世紀詩人狄爾泰所言,現代科技使人類昧於天命而處於各類危險之中,人類中心論又把人類推到了生態毀滅等各種全球性災難的邊緣。


這是海德格爾對技術主義、實用主義運動的預見,海德格爾將這個尷尬處境命名為「世界之夜」。這是馬克思對功利主義、工具主義的預見,馬克思將這個困難定義為「人的異化」。


詩人荷爾德林發出痛楚呼告:「這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時代」/「無家可歸狀態變成一種世界命運」。


「家」就是在物資豐裕的工業社會中人的精神家園,人與人的精神家園。


荷爾德林在吟唱中釋放出他那難以言喻的憂傷、無限的期盼。


在此,詩人既是一個精神先驅,也是一個流浪者,他所勾勒的「故里」實際上也是對功利資本與技術霸權的控訴。


「流浪」就是荷爾德林的寫作主題與姿態,其惟一的目的就是「返回故里」,儘管其最終陷於痛苦之中,然而他依然以詩歌打開了這篇世界的本文:「神本是人之尺規。劬勞功烈,然而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


荷爾德林指出,「神」並未缺席,「神」也並非神話當中的「神」,「神」即是人賴以安身立命的精神根據,「神」即是人對大地母親的眷顧,「神」即是人與人的相互照扶關愛。


這是詩歌所能企及的高度,是一個虔誠的讀者對世界本文的深入閱讀,也是一個艱苦的作者對世界本文的卓越續寫。


「詩意棲居」代表了20世紀西方世界詩哲對世界本文的閱讀深度與寫作高度,至少本世紀哲學、心理學、人類學、文學批評對該命題的關注已經表明,現代社會面臨一個新的技術時代危機,不得不提出重新確立人的理性與感性,重新認識自己的問題。


作為精神的先驅,詩人荷爾德林與哲學家海德格爾都各自遭遇了「先知」所必然承受的孤獨,當然詩人的痛苦要更深一些。


荷爾德林是一個兒童、農夫、詩人、哲學家、批評家、孤獨者的集合體,他淡然的詩句在後工業社會依然振聾發聵——「在貧乏的時代,詩人何為?」


人民需要人民幣,那詩人需要什麼?


在人民幣與詩歌之間,人如何做選擇?


讓糧食順利通過人民,讓靈感輕鬆降臨詩人。在沒人讀詩的年代,詩人又何為?


正是工具主義、實用主義的極端泛濫摧毀了人的審美之境,摧毀了人通向棲居的關鍵途徑,使人離開了自己的「故里」。


人離世界本文越來越遠,文化「跑題」必然帶來價值觀「跑題」與生存「跑題」,而大量無視世界本文的閱讀與寫作顯然無法提供人們重返「故里」的照明光線,相反,這些動作正在發酵起實用主義的舞蹈狂歡,進以讓世人誤以為文學是智障與避世者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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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問題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這是唐代詩人崔顥的《黃鶴樓》。


「鄉關」即「故里」,崔顥推進了對世界本文的注視與續寫,其中那呼之欲出的潛台詞是「家園,家園,你到底在何方?是否我靜下心了回到本我,也就同時回到了世界與家園?是否?是否?」


文學即人學,耽於文本而放棄世界的操作顯然是從人到文的全面潰退。崔顥的探詢充滿了無盡的蒼涼,無盡的等待,無盡的孤寂。昔人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這是詩歌與批評重回文化現場所必須承受的煎熬么?


在荷爾德林的晚年,他遭逢了並非「棲居」的酒神狂歡,這是他所處的時代所能提供的最高禮遇,對於先行者,僅此而已,也許必然如此而已。


在海德格爾的晚年,他深深迷戀上了晨光初照下的林中漫步,林中似有真理,林中似有愛情,他獨自漫步,額頭微揚,彷彿此生似有若無。


茫茫天涯走遍,寂寞神傷,是啊,重回大地!


博爾赫斯,一個罕見的傳奇作家,早年僅在日內瓦受過中學教育,日後卻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得克薩斯大學和哈佛大學授課。


作為一個狂熱的閱讀分子,命運給他開的最大一次玩笑是在他雙眼全瞎時得到了一座有80萬冊藏書的國立圖書館,其人榮任館長。


終其一生,他的生活與作品破天荒地揭示出在閱讀、知識、世界、人、圖書館之間,以及時間與空間的關係當中,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他發現了這個秘密,他告訴人,世界本文上存在這樣一個秘密。「我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無限的書燒起來也無休無止,使整個地球烏煙瘴氣。」他在《沙之書》中匆忙寫道。之所以匆忙,是因為他還要趕往世界本文參加閱讀。


我想起有人寫過這麼一句話:


隱藏一片樹葉的最好的地點是樹林。


——博爾赫斯《沙之書》


我們對世界所知有限,對人的了解亦遠遠不夠,卻需要驚嘆於博爾赫斯這樣一個「夢」的狂熱分子。


他的作品從詩的視線悄然打開了愛因斯坦的E=MC2的領域,這同樣體現了光的博大屬性:它出現,它照耀,它觸類旁通。當然,關鍵是它在。文學,這是具備形而上氣質的瑣碎事務。


物理學,這是工具空間的重要支柱。二者的關係到底是平行的還是重合的?是對立的還是統一的?這是一個問題,或者也不一定就成其為問題。


真正的問題在於,我們對於「問題」的具體定義是什麼,諸如細節、操作、遇見或無法遇見、有用與無用……有趣的是——知道分子就是在預先宣判「有用以及無用」方面頗有建樹的權威專家(知道家),在這麼深的世界本文當中,他們從不孤獨。


功利主義的激烈交談尤為可愛:「有還是沒有,好處?」這當中至為無趣的就是工具主義者的交談:「是不是工具?」相比此問,頑童的口頭禪「好不好玩?」立時變身為一首無比動人的抒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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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的蘋果


緣於人們對世界本文過度緩慢的閱讀,17世紀的一隻蘋果從天而降,砸到了牛頓爵士的頭,牛頓繼以續寫出了「萬有引力」。


正當牛頓理論被日益深重地工具化應用於宇宙之際——20世紀,愛因思坦攜帶《相對論》橫空出世,宣告了牛頓理論所應停留的具體工具頻道。


出於偶然之偶然,愛因斯坦同樣是一個具有強烈的「夢」氣質的人物,並且在早期被認為是一位可以在較多的「無用性」領域應用其理論的科學家。


面對世界之深,長期閱讀歷史的學者湯因比在其著作《人類與大地母親》的最後一章中惶恐地寫道:


自從人類文明破曉而出,人類的技術進步和社會行為之間便始終存在著矛盾。技術的進步,特別是1773年至1973年這最近200年間的進步,極大地增加了人類的財富和力量,人類作惡的物質力量與對付這種力量的精神能力之間的"道德鴻溝",像神話中敞開著的地獄之門那樣不斷地擴大著裂痕。在過去的5000年間,這種巨大的"道德鴻溝",使人類為其自身種下了極為慘重的災難。


我們讀到這裡,難免覺得湯因比的行文過於草率,因為在前邊的81個章節中,他始終是有條不紊,有時還胸有成竹地穿插一些預見性的東西,但在文章的最後,他顯示了對以後世界分析的乏力。


「如果克服了那導致自我毀滅的放肆的貪慾,人類則能夠使她重返青春,而人類的貪慾正在使偉大母親的生命之果——包括人類在內的一切生命造物付出代價。」


我們無從知曉這位學者到底是江郎才盡,抑或是危言聳聽。總感覺從時間裡有另一個蘋果,就這麼憑空落了下來,不知道它的高度,也不知道它的大小。或許有生之年你我都無法在場供聆它具體落在某顆頭顱上的美妙聲響。


亦或許,它就這麼一直落下去。這就構成了我們站在《牡丹亭》之外的某種期待,而每當人的心裡有烏雲的時候,牡丹亭外頃刻細雨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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