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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獎獲得者郝景芳:我以寫作對抗焦慮

雨果獎獲得者郝景芳:我以寫作對抗焦慮



2016 年 8 月 21 日,第 74 屆雨果獎公布,郝景芳憑藉科幻作品《北京摺疊》獲雨果中短篇小說獎。2016 年 6 月,開智文庫出版其「非自傳的自傳體」小說《生於一九八四》,這是郝景芳首次出版現實主義作品,以下是她在《生於一九八四》發布會的精彩演講。

為何寫《生於一九八四》


《生於一九八四》這書名,一是因為我自己是 1984 年生的,二是因為奧德爾的《一九八四》,我在高一第一次看到《一九八四》,對《一九八四》描寫的世界和現實世界的異同有很多的想法,後來不斷地去搜集關於 1984 年這個年份的特殊性,總結 1984 年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的意義。


對於我自己而言,這個書最大的意義,就是它完成了我自己這麼多年的一些困擾吧,也不叫困擾,就是我關心的事情,就是我從看完這本書,上大學一直到現在這十多年,我可能都在想這個事情,去琢磨 1984 年,書中的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異同。


所以這本書其實會提到《一九八四》的一些內容,對於這一點,我蠻在意的,因為現在當中,1984 年這個年份確實挺獨特,我能把自己這麼多年感興趣的話題寫下來,覺得比較開心。

《生於一九八四》是一本關於如何解決焦慮的書,並且也是一本以第一人稱口吻講「我」如何成長的書。大家可能以為「郝景芳」本人是一個一直在上學、上學、上學,一直上到博士畢業然後就工作的人,可是我這個主人公還是有過幾段折騰的經歷的,上完學以後工作,工作以後辭職,辭職以後考研,考研不成以後又干別的……


小說中我給主人公所安排的這個經歷會比我自己要多一些,所以它其實不是一個自傳小說,而只能是說我以第一人稱口吻寫的自傳體小說。如果說這個「我」和主人公有什麼經歷上的相似的話,我覺得就是我在寫一種焦慮的心情,所以它其實是一個內在自傳,而不是一個外在自傳。


我如何會想到寫這本書呢?我曾在學校的某一時段經常有一種壓迫的感覺,不是那種我要做某個事情的緊迫感,而是一種焦慮,然後我就不斷地去追尋這個焦慮的來源。最初的起因可能是現實的挫敗感,就是覺得自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等。


但是我後來會覺得,這個不是唯一的原因,並不是我解決了現實困難,焦慮就消失了,而是我會發現我失掉了自我評價或者自我依賴的基本準則,除了和其他人在各個方面去比較,去衡量自己的成功、失敗,我沒有其他的標準。


我很希望自己能夠跳出那種挫敗感,很希望能夠有些其他的自我的標準讓我覺得有一種內在的相信自己的力量,但後來發現沒有,然後我就會繼續不斷的再去追問焦慮的來源。

雨果獎獲得者郝景芳:我以寫作對抗焦慮



後來,我才發現,在進行社會比較的時候,你永遠都會覺得別人在做很多事情,自己碌碌無為,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你就會想,這個世界真的能夠改變我這個人嗎?就說我如果出了這本書,今天和我的昨天就不一樣了嗎?或者說我得了這個獎,得獎前和得獎後我是兩個人了嗎?完全不是的。


我每天早上起來吃什麼東西,我怎麼去上學,我跟別人怎麼說話,我接下來要寫什麼東西,就是整個這個狀態,其實是連貫的,就是你外面,你得出了這麼一個獎,或者不得這個獎,其實你這個人本身是沒有變化的。


如果你關注長期連續不斷的自己的話,你會覺得,這個兩個狀態之間,不是一個躍遷的過程,而是一個連續的過程。比如說,我現在寫了《北京摺疊》,現在可能是有了提名,然後有了網上的關注,很多人稱讚,但是實際上這個小說原來也是被雜誌退稿的小說。

尋找真實的自己


在追問焦慮的期間發生了這樣一個事情:我在本科時和一個美國的女孩聊天,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她說,你覺得你每天腦子裡面這麼多的想法,靈感 idea 都是你自己的嗎?不是,那是上帝告訴你的,上帝裝到你腦子裡面的。


當然這是她的一個信仰,而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是我會發現,我竟然無法反駁她,我會覺得,我會覺得如果不是上帝告訴我的,那這些想法是從哪來的呢?我會發現各種各樣的想法,都有實際的來源。


最典型是 07 年的時候,我去美國訪問,到了一個很大的莊園,那個莊園是一個一九二幾年大富之家,現在已經沒落的莊園。當時,我看到舞會的場面、水晶燈、精緻的衣著……第一反應是,我要怎麼評價這個地方呢?

一個反應是:這個地方真是好美,好華麗,好有情調,這是一個小資產階級對於這種上流社會的一個虛華的嚮往;另一個反應就是:這個地方是反映出當時資本家和普通勞工生活的巨大的差異等等;還有一個反應是:現在這個地方已經沒落了,荒蕪人煙,美國真是不行了,這是民族主義視角。


當時的第一反應可能會在我頭腦中迅速的擴張很多種,不管是從文學,從書籍,還是從其他的一些思潮還是從什麼。我會覺得,那我自己到底對這個地方是什麼感覺,我到底是覺得它真是太漂亮了,太羨慕了,太嚮往了,還是遺憾,還是惋惜,還是……我會覺得幾乎感觸不到自己內心到底是對它什麼感覺。

雨果獎獲得者郝景芳:我以寫作對抗焦慮



後來我在巴黎我在讀書,有一天晚上,我可能自己有點喝醉了,當時我開了這麼《生於一九八四》一個文檔,想寫這麼一本書,當時我打下的第一個句子是:我想知道,到底有沒有一個想法是出於我自己的。


後來打下這個句子也就沒有下文了,隔了好幾年才把這本書寫出來,但是給我的感覺就是,一方面,我在焦慮自己和其他人的比較,覺得自己很多地方不如別人,希望能夠跳出這種挫敗感和跟他們比較一種評價體系。


另一方面,我在想找到自己可以依靠的東西,我自己可以確信想法,但是沒有,我總覺得我的頭腦其實可能空空如也,腦中的東西都是別人灌輸我的,這種感覺就讓我更加難受。同時,那段時間我還會陷入其他的困惑,於是,我就不斷想要勸自己說,我這個人是很有價值的,我這個人是有很多我可以自己信賴的地方,我這個人是很好的,我就會特別關注外界對我的評價,我想不斷地通過外界的評價和很多細小事情來確信自己。


但是越如此,越會覺得什麼東西搖搖欲墜,好像各種各樣的評價都是讓我覺得很有裂隙,然後焦慮越加重。直到到 2012 年 或 2013 年,我才發現這裡面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我越是注意自己給別人留下了的印象,以及外人對我印象的評價,我越是會被自己鎖進了一個盒子裡面。感覺自己會給自己造一個塑料盒子,然後非常關注外人對這個塑料盒子的評價,然後這個盒子好像有一點裂痕,感覺塑料盒子就要碎掉了,裡面又是空空如也的,這樣的話我會更加焦慮。


就比如說前兩天那篇文章《她超越入圍雨果獎,白天是清華金融女,晚上是宇宙學女神》,然後它會給我造「學霸女神」這樣一個東西,但是如果我一旦真的信了這個東西,我覺得我會被營造出來的盒子囚禁,然後就會不斷的去想,那別人現在是怎麼看的,他昨天怎麼看我,今天怎麼看我,明天怎麼看我,然後我自己就會更加觸碰不到我自己的內心,也就更加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可以真正依靠的,而是會不斷地讓自己去滿足外在的塑料盒子的要求,所以實際上是自己給自己的心造了一個囚籠


直到了這一步,我才突然有一點點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後來就會去想要讓自己忘掉這個盒子,然後也不去想那些標籤式的東西,而更多的去關注到生活我自己真實的感受。遇到事情,我會去體會我自己的情緒、反應、想法,然後就不斷的會去想過去的事情每一步成長經歷上面對我的影響、記憶及喜好,我感興趣的東西,我關心的東西——因為這些東西是真實的,是特別能夠自己觸碰到自己,了解自我的。


一旦越來越多地關注自己的真實感受,可更多地觸摸到自己比較獨特的那種生活體驗的時候,焦慮會越來越淡一些。不再無限的再去滿足外界的觀點,而是開始就是有了自己的世界。


到了這樣的時候,世界就會擴張,從一個囚禁的狀態,變成了一個自由的狀態,每件事每個人所看到的每一東西,經歷了每項過程都會變得更加有意義。所以對於我來說是,我自己走過的每一段心路歷程也和我自己的經歷有關係。所以我後來就把它寫成了這樣的一個書,至於這個書裡面每一個人的經歷,可能與我相似,也可能不相似,如此異同的過程才是我最關心的一個事情。


如何面對焦慮


我前面幾天看過一本有關焦慮的書,定義了正常的緊張或者恐懼和焦慮的區別,你如果為一個真實的情景而感到恐懼的,那是正常範圍有促進意義的。你和一個想像的,不存在的危險而感到那個無法擺脫,一種持續焦慮的話,那就是一種神經質的。

雨果獎獲得者郝景芳:我以寫作對抗焦慮



很多時候,你的焦慮是你在摔倒時看到的放大的,不斷靠近的地面,你會覺得你是在不斷地在面向這個地面,你的臉馬上就要砸到這個地面上,這個過程還是你無法阻止,你沒辦法從這個過程中擺脫,然後這樣的話,你會被這樣一種想像的情景壓的喘不過氣來,這就是那個使你真的就是麻木到不可動的這樣一種焦慮,它就不是一個促進性的力量,而是一個阻礙性的力量。


有的人可能會覺得別人都會對我有敵意,覺得別人是不是隨時隨地要算計我,而你不知道這個敵意從哪來,你要隨時每天都要提防陰謀;有的人就會覺得,我這個將來這個事情一定會失敗,我雖然今天還沒有失敗,但是我某一天一定會失敗;還有就是覺得大家所有人都在討厭我,但是又不告訴我,雖然表面上都是笑眯眯的,但是你們其實都虛偽,都討厭我……就是會有那種全是自己想像出來的危險,然後這些危險就會讓人無法真正能做事了。


如果真的有這樣的焦慮,其中一個辦法就是不斷地去追問,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像的危險,追問那個想像中的這個危險到底是來自那裡。


以寫作對抗焦慮


寫作是我解決焦慮的另一個辦法。我每天走在馬路上到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想法,那些想法侵擾到我,我就會很焦慮,敏感的時候,我甚至會突然想到:「哎呀,上個禮拜我和某人說話,可能那個話可能刺激到他了吧;哎呀,我這個事做的真是太不對了,我現在才明白過來。」然後這個事就會一直在我心裡好焦慮,好焦慮,怎麼辦怎麼辦。然後就給它寫下來。


所以除了寫小說,我還在空白的日記本上寫。寫作讓我不再那麼焦慮,要是都能寫點東西的話,實際上就不太焦慮。如果一個小說,能夠把我自己原來可能經歷過的一些事情,一些不太開心的一些感覺,一些心情寫下來的話,那麼寫作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出口。


所以我一直都不覺得寫作是個受壓迫的事情,雖然寫作也曾給我帶來的焦慮:覺得自己寫不好,想表達什麼,卻寫出來就就很爛,寫出來的小說,自己都讀不下去。我的解決方法就是多去看書,多去看看其他人是怎麼寫的。

雨果獎獲得者郝景芳:我以寫作對抗焦慮



至於我的寫作習慣是屬於比較規律的那種,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每天都寫,哪怕是我在最開始上大學沒有發表的作品的那幾年,我也會去寫筆記,寫日記,寫很多想法,在紙上會畫圖……只不過那些東西從來沒辦法拿出來給別人看而已,但是我一直都有這種堅持寫的習慣。


我現在會每天早上五點鐘起來,一直寫到七點鐘,讓自己有兩個小時寫作。


像短篇小說,我可能會集中在某幾天寫;像長篇小說,一旦開始的話,我可能會每天寫一千多字。我每天要求自己寫一千多,這其實是一個不算長的篇幅——寫網文的每天都要更新一萬字呢,每天寫一千字寫上半年,就能寫出一個長篇小說,這就是挺大的一個成就了。很多人會覺得寫一個長篇小說很困難的事情,但是你把它分解成小任務,例如每天寫一千字,最後就能寫出長篇小說,所以我覺得規律的習慣,會讓比較複雜的事情變得其實簡單。


但是這也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我知道有些寫作者就屬於靈感推動型,一次真的靈感來了,就會有非常多的感觸,寫很長的文字。我曾經因為自己不是那樣的類型而感到深深的自卑,覺得自己沒有天賦和靈感,不是寫作的材料,以至於不能在靈感噴涌的時候,一口氣寫下幾萬字連貫的小說。


但到現在,我會覺得,這只不過是每個人的習慣不一樣而已,我可能是那種習慣於每天都寫一點的寫作者,每個人還是都找到自己比較習慣的方式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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