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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鄭板橋的閑章及其篆刻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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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章,是書畫家在作品上的點綴品,一幅作品,在留白處蓋一閑章,既有畫龍點睛之妙,又有印以言志之思。「萬綠叢中一點紅」,閑章其實不閑,它是一個人素質的體現,志趣的表白。


鄭板橋是書畫大家,又是揚州八怪,他一生用過150多方印章,而閑章佔了三分之二。

「揚州八怪」之一鄭板橋的閑章別具一格,印文耐人尋味,為人所稱道。鄭板橋為官清正,不會奉承上司,他雖是進士出身,卻當了十二年的縣令。所以,濰縣任職時,書畫上常蓋「七品官耳」一印,顯示了一個失意文人對封建貴權、黑暗官場的蔑視和嘲諷。鄭板橋還有「富貴非我願」、「恨不能填滿了普天飢債」、「直心道腸」、「二十年前舊板橋」等閑章。讀者這些印文,一個不謀富貴、同情人民、厭恨不平社會的書畫家的形象就出現在我們眼前。


啟功先生在《論書絕句》第八十八則詠鄭板橋時說:「二百數十年來,人無論男女,年無論老幼,地無論南北,今更推而廣之,國無論東西,而不知鄭板橋先生之名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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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橋先生如此名貫中西古今,也實在是人類文化史上的一個奇蹟。板橋是個好官,為官十年,頗有政績,「衙齋卧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題畫詩》),百姓還曾為其立生祠。板橋先生是個奇人怪人,他的一生傳說特多,且詼詼諧諧、奇奇怪怪,很多讓人拍案捧腹,書畫作品更是領異標新。


板橋是個文人,二十四歲中秀才,四十歲中舉人,四十四歲中進士,再加上「詩書畫」三絕。板橋又是個普通人,是個俗人,為求官,他南北修書竭相公,下功夫與皇家子(康熙第二十一子允禧)東郊走馬,西墅夜談,得意時躊躇滿志,遇挫折便學佛崇道,「速裝我硯,速攜我稿,賣畫揚州,與李同老」(鄭板橋《示舍第墨》);「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竿清瘦竹,秋風江上作釣竿」(鄭板橋《畫竹別濰縣土民》)。


他是一個標準的性情中人,一般的喜怒哀樂,在他身上表現得更為獨特和強烈,啟功先生對板橋其人的概括總結,最為確當。啟先生說:「先生之名高,或謂以書畫,或謂以詩文,或謂以循績,吾竊以為俱是亦俱非也。蓋其人秉剛正之性,而出以柔遜之行,胸中無不可言之事,筆下無不易解之辭,此其所以獨絕今古者」(啟功《論書絕句》)。在藝術上,板橋真是個天才,於篆刻一道,板橋先生稍稍涉足,即得三昧,並已名世,被秦祖永列為七家之一,西泠印社仰賢亭中位列第四。其印名既久為其官聲、詩名、書名、畫名所掩,然同時又藉官聲及詩書畫之名,而得到了很好的播揚。


「二十年前舊板橋」


板橋的號大過他的名。後人以為板橋的號來自了劉禹錫的詩詞。錯矣,其實他的號來自於家門口的一座橋名。板橋在《自敘》中交代得很清楚:「興化有三鄭氏--其一為板橋鄭,居士自喜其名,故天下咸稱為鄭板橋雲。」

「二十年前舊板橋」印文確實借用了唐人劉禹錫《楊柳枝》的詩句,全詩如下:


春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


曾與美人橋上別,恨無消息到今朝。


詩詞抒發了風景不殊,而人事已非的凄愴情懷。「二十年舊板橋」有兩方印章,一是板橋的門人朱文震刻,一是李方膺的侄兒李瞻雲刻。


「海闊天空」

板橋的字畫中常用這方閑章。印章為丁有煜所刻。奇怪的是丁有煜的書畫作品中也可看到這方印章,形制、大小、刀法完全一樣,可以斷定是同一方印。丁有煜,字麗中,號雙薇園主人,以竹、梅水墨畫及詩、古文、篆刻聞名於世。他比板橋長13歲。乾隆二十五年,六十八歲的板橋與少年時的同學王國棟同游南通,曾在雙薇園住了兩天。只能推測這 方印是丁有煜用了一陣以後贈給板橋的。


鄭板橋愛竹,他刻有一方「修竹吾廬」閑章,以表現文人節操,高士情懷,他跋語云:「余家有茆屋三間,南面種竹,夏日新篁初放,綠蔭照人,置一榻其中,甚涼適也。秋冬之際,取圍屏骨子,斷去兩頭,橫安以為窗欞,用勻薄潔白之紙糊之,風和日暖,凍蠅觸窗紙上,咚咚作小鼓聲,於時一片竹影凌亂,豈非天然圖畫乎?」這簡直不是竹廬,而是神仙洞府了,不眼紅高樓大廈,華屋朱門,甘居竹廬,這位當過十年縣令的休干,真是一位能享受生活的藝術家。他從竹影中窺造物之奧妙,創作之靈感,自白說:「凡吾畫,無所師承,多得於紅窗粉壁日光影中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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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一枚閑章曰「怡然自適」,以表述他對樸素生活的熱愛之情,也有跋語:「三件茆屋,十里春風,窗里幽蘭,窗外修竹,此是何等雅趣?而安享之人不知也,懵懵懂懂,絕不知樂在何處,惟勞苦貧病之人,忽得十日五日之暇,閉柴扉,扣竹徑,對芳蘭,啜苦茗,時有微風細雨,潤澤於疏籬仄徑之間,俗客不來,良朋輒至,跡適然自驚為此日之難得也。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他的藝術是美的藝術,也是想「慰天下之勞人」的藝術,他想用自己的筆給世界以清涼,給勞人以愉悅。時下的縣令雖皆享有香車寶馬之威,歌舞粉黛之樂,但與板橋之竹廬茅舍相比,其境界真有霄壤之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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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閑章還有「直心道場」「餘力學文」「游思六經,結想五嶽」「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恨不得填漫了普天飢債」「風塵俗吏」「七品官耳」「官獨冷」「明月前身」「茶煙琴韻書聲」「見人一善忘其百非」。這些閑章都體現了作者憂國憂民之心,愛學敬業之情,高風高節之志,修身養性之趣。


他還刻有一枚閑章,印文為「思貽父母令名」,此句印文語出《札記.內則》,「父母雖沒,將為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將為不善,思貽父母羞辱,必不果。」這句話意思是,父母雖然去世了,如果要積德行善,想到這會給父母親帶來好名聲和美譽,就一定會去做,如果想做壞事,想到會給父母帶來羞辱,帶來污點,就一定不會去做。這是古代官員的道德感,古代文人的人生觀,反觀時下一些官員,別說讓其想到祖宗的名聲,父母的毀譽,為了一點蠅頭私利,個人慾望,早就連自己的臉面也不顧了。


他還有閑章「心血為爐熔鑄今古」,「青藤門下牛馬走」「痴絕」「師竹」「鄭蘭」,表達了他對藝術的刻苦追求,而「無數青山拜草廬」「雞犬圖書共一船」「乾隆東封書畫史」「紅雪山樵」「蘭竹石癖」「放情丘壑」「老而作畫」「硯田生計」「留伴煙霞」無不刻畫出板橋畫師的高潔情趣,風雅胸懷。


鄭板橋一生仕途不順,當了十二年縣令後,61歲辭官歸田,在家鄉興化築一綠園,以賣畫為生,又當了專業畫家,他自刻一閑章曰:「富貴非吾願。」他熱愛的還是藝術,在給弟弟的書信中就曾自剖心跡:「一捧書本,便想中舉,中進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錢,造大房屋,置多田產,起手便錯走了路頭,後來越做越壞,總沒有個好結果。」他本人用此印以示不貪圖富貴,作官不貪不佔,為吏不欺不壓,做人不污不濁,「閑來寫幅清風賣,不使人間造孽錢。」人間雖少了一介俗吏,卻出了一位大藝術家。成為興化永不消逝的風景,永垂史冊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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