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變遷的七夕民俗

明天就是七夕節了，圍繞這個節日有過不少討論，有人說農曆七月七應替代公曆2月14日，成為中國的情人節，也有人說七夕講述的是牛郎織女悲傷的愛情故事，不該在這一天慶祝愛情……不過讀了下面這篇文章之後，你也許會發覺，這個節日的內涵或許比我們想像中要豐富許多。

當酷暑漸漸遠去，新秋初來的時分，第一個佳日良辰就是「七夕」，這是一個詩情畫意的日子。

牛郎織女的神話在民間流行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從《詩經·小雅·大東篇》「跋彼織女，終日七襄」這首詩起就講到織女和牽牛，但是並沒有講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漢人的《古詩十九首》那首「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才講到他們相思相望，卻是「盈盈一水間，默默不得語」，從此牛郎織女的故事才流行開來。

乞巧、乞壽、乞富、乞子，不可兼得

七月七日成為婦女們的節日，漢代已是如此，《孔雀東南飛》女主角對她小姑說：「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這是確切的證明。至於這個節日究竟是怎麼樣過法，《孔雀東南飛》這首詩沒有講，到晉周處《風土記》和《荊楚歲時記》就很詳細的記載當時人陳瓜果、祀牛女，向他們乞巧的情形：

周處《風土記》：七月初七日其夜洒掃於庭，露施几筵，設酒脯，時果，散香粉於筵上，以析河鼓織女，言此二星辰當會，守夜者成懷私願，咸雲見天漢中有奕奕白氣，有光耀五色，以此為征應，見者便拜，而願乞富乞壽，無子乞子，唯得一，不得兼，求三年乃得，言之頗有受其祚者。」

《荊楚歲時記》：七夕婦人結綵縷，穿七孔針，或以金銀鑽石為之，陳瓜果於中庭以乞巧，有蟢子網於瓜上，以為符應。

由這兩段記錄可以知道古人對於「七夕」這個節日很重視，供品也很豐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她們不僅向牛女乞巧，也乞壽、乞富、乞子，只是規定乞願只可乞求一種，不可得兼而已。

玩泥娃、吃點心、雕花瓜，宋人多習俗

從此「七夕」這個節日全國流行，既經過許多地區又經過好多年，於是就有了差異；就連牛郎織女的故事和傳說也有許多種不同的說法，首先我們先談「七夕」習俗問題。

七夕習俗除了《周處風土記》和《荊楚歲時記》以外，就是宋人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寫得最詳細最完備了，由他的書可以看到北宋汴梁人是怎樣熱鬧地慶賀這個日子：

「七月七夕潘樓街東宋門外瓦子，州西梁門外，瓦子北門外，南朱雀門外街及馬行街內皆賣磨喝樂，乃小型士偶耳，悉以雕水彩裝欄座，或用紅紗碧籠，或飾以金珠牙翠，有一對直數千者，禁中及貴家與士庶為時物追陪……」——卷八。

這段最可注意的就是七夕應時必備的「磨喝樂」，為什麼這種泥娃娃叫「磨喝樂」呢？書上已經講清楚，是從佛經來的，作者說：「磨喝樂本佛經摩睺羅，今依通俗書之」，摩睺羅乃釋迦牟尼之子，耶輸陀羅夫人所生，七夕要陳設摩睺羅，大約是為了祈子的緣故。

除了這種精製的泥娃娃，還有用蠟製成精巧的小魚、小鴨、小鵝、鴛鴦之類叫做「水上浮」；又用木板鋪土，種麥或粟，叫它生苗，又用木片製成農家房舍，放上小泥人，做成農村模型，叫做「谷板」；還有應時的點心就是「巧果」，多是油炸成各式各樣的小點心；以及用豆子麥子泡水，叫它生芽，等長到幾寸長，就用紅綠綵線捆成一束一束的出售，叫做「種生」；賣水果的把瓜雕刻成花瓜，賣花的把未放的荷花用人工把兩枝做成「並蒂蓮」，還賣一枝一枝的大荷葉給兒童，作為應時的玩物，這些東西到七月初一就在汴梁街頭擺攤出售，富裕的汴梁人紛紛購買，除了自己家裡過節用，還要贈送親友也就是所謂「追陪」。

七夕當天，富貴人家在庭院里搭起乞巧樓，陳設磨喝樂、花瓜、酒炙、筆硯、針線、焚香列拜叫做「乞巧」，婦女望月穿針，或把小蜘蛛放在小盒子里，明天再打開盒子看看蜘蛛在裡面結的網正不正，藉以卜有沒有得巧。

宋人南遷，七夕習俗隨之南下

後來北宋七夕習俗隨著政府播遷來到臨安，然後再隨著流亡的人來到廣東、福建，所以宋以後記風土的書里還可以看出和《夢華錄》相似的情形：

第一：明人田汝成（嘉靖時人）《西湖遊覽志余》卷二十熙朝樂事：「七夕，人家盛設瓜果酒肴於庭心或樓台之上，談牛女渡河事，婦女對月穿針，謂之乞巧，或以小盒盛蜘蛛，次早觀其結網疏密，以為得巧多寡，市中以土木雕塑孩兒，衣以彩服而賣之，號為摩睺羅。」

第二：胡樸安所編《巾華全國風俗志》卷七之《廣州歲時記》（民初作品）及《廣州之七夕》兩篇詳記廣州婦女過七夕情形，雖與《夢華錄》不同，但最有趣的是用米粒和胡麻粘成小型器皿以及花、果玩器，小宮室等玲瓏精巧可愛，並有秧針一盂，用稻粒，蓄以清泉，浸使生芽青翠可玩，想想這些東西不就是北宋時汴梁城裡賣的「谷板」和「種生」嗎？

此外記蘇州風俗的《清嘉錄》（清嘉慶時顧鐵卿著）和記晚清北京風俗的《燕京歲時記》（敦崇著）記蘇州和北京的七夕，除了賣巧果，婦女用水盆丟針，看針影乞巧以外，再也沒有別的了，可見北宋汴梁人多彩多姿的「七夕」習俗並沒有傳入這兩個地方。

從「兒童保護神」到「愛情婚姻之神」

至於台灣七夕要祭七娘媽，供甜果鮮花香粉頭繩，有小孩的人家都要供奉，因為七娘媽能保佑兒童強健無災，到十六歲時即為長大，要焚紙亭一座，以謝神。家中女孩向神乞巧，並在月下穿針，祭完將香粉頭繩分成兩份，留下一半自用，另一半丟到屋頂送給七娘，將來自己必將美如天仙。由這些習俗看來，這雖然已經和汴梁不同，可是仍然比其他地方講究，織女到此已經變成兒童的保護神，她的職能已經改變，研究民間信仰的人遇到同類的例子也不少，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青年男女把牛郎織女當作我們傳統的愛情婚姻之神，則是由於許多文人墨客所作詠七夕、牛女詩詞影響，太遠的作品不用談，白居易《長恨歌》的「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作連理枝」，這四句詩，許多情侶不都是用來作誓言的嗎？

——選自《中國民俗史話》，郭立誠著，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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