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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谷孫:人不過是整個世界裡很微小的一個粒子


陸谷孫:人不過是整個世界裡很微小的一個粒子



7月28日,《英漢大詞典》主編、復旦大學外語學院教授陸谷孫先生在上海去世,享年76歲。以下是陸谷孫先生於2012年所作的自述。


成長於「高壓鍋」



我們這一代人已經在懸崖邊上排著隊,等著一個一個掉下去了。


我是1940年出生的,歷經多次政治運動,可以說成長於「高壓鍋」。年輕人之間總是有競爭的,現在表現在學業上,那時候就是比耐壓和抗壓性。一開始逼著自己,算勉強跟得上,但我本性喜歡在大原則指導下率性地生活,最好是「leave mealone」(讓我一個人待著)。下鄉勞動可以挑百十來斤,但那叫「大力士挂帥」,說你沒觸及世界觀。勞動休息時,因為愛閑步田疇,自言自語背兩句普希金,得一諢號「田埂上的小布」(小布爾喬亞)。


在各種政治運動和勞動中,學習時間必須擠。難得享受一個完整的暑假,其他同學回家了,我卻會從上海的家裡回到學校。平時8人一室的宿舍里,就我一個人,物理空間不變,主觀卻有了一種解放感。我花一個暑假看書,剛開始是看比較刺激青少年的書,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書、《福爾摩斯探案集》、《梅森探案集》都看過;也看哥特小說,圖書館的Mysteriesof Udolpho(《尤多爾佛之謎》)據說直到前不久,借書卡顯示只有我一個人借過。


做「規矩人」是家傳



大學的老師將我引導入英美文學,特別是莎士比亞之門。但是我最早的中文訓練來自父親,在家我受的是舊式教育——背書,背得最多的是家書類文字和詩詞。


做「規矩人」是家傳,做人做事要合法、合道德,負責任、有擔當。上中學時,我喜歡聽門德爾松、柴可夫斯基等等,想花60塊錢買個唱機,父親不準,覺得浪費錢,也怕影響學習。我喜歡打籃球,戴著父親的手錶滿足一下小小的虛榮,父親派表哥去學校找我,當著同學的面令我將表摘下,回家後還要寫檢查。


父親對我最大的影響是精神不能矮化。父親言教加身教,使我不會低三下四地去取悅外國人。我自己是學外語的,現在妻子、女兒一家都在國外,但我還是不應他們的要求去申請綠卡。這跟幼時的教育有關,特別是在農業文明的環境中長大,根子就扎得更深一點。一到秋天,秋蟲鳴叫聲大起,這時故鄉的草木、風物、氤氳,那些說不出的牽引力就會催著你回來。這是很難描述的情感,像臍帶一樣無法割斷。



希望學生不那麼功利


我現在還忙著給學生上課。上學期是每周介紹一本書讓學生看,戲稱「惡補」;這個學期我讓他們寫,每周300字都可以,允許下載,但不能佔全部文字的三分之一以上,這叫「產出」。好多學生一聽有寫作要求,跑掉了,但是我相信剩下的學生對語言是有親和感的。真希望每培養一屆學生中,會有兩三個比較不那麼功利。我希望他們語言功底好,英文說寫讀譯流利,文學原著浸淫得深,知道西方文明是如何演變過來的,從希臘城邦到羅馬帝國、日耳曼騎士、英格蘭清教徒,都能弄清楚。


但是,總體而言,就其佼佼者比較,現在的學生不如過去,這跟整個大學教育的變化有關。大學培養的不是學士、碩士,或者講技術的術士,而是一個初級的思想者和懷疑者。我當年至少有一點朝這個方向靠近。



生命只是偶然



我喜歡孤獨、寧靜。孤獨是靈感的催化劑。在一群人中,如果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人,那我就向內,回到自己的精神王國。


我把我這簡陋又老舊的住所叫做洞穴,人家問「回家沒」,我常答「已經回洞」。每天晚飯後散步,路上不時與親友、學生簡訊交流,我叫它「walkietalkie(邊走邊聊)」。尤其大年三十,人少清靜,每年我都會在日記中記下:今年遇到幾人幾騎。

不要把自己當作了不起的存在,你不過是整個世界很微小的一個粒子,生命本身是個偶然,個體的「tobe,ornotbe(生或死)」都不會對時空長河留下任何影響。


以後我的葬禮就是租一條船,從十六鋪開到吳淞口撒掉骨灰,fromdusttodust (塵歸塵),然後大家洗洗手回到船艙開一個派對,不許說到陸某人生前如何如何,就這麼結束。也省得後人一到清明還要來祭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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