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每年今天都要花三小時念那些名字？

隨筆·記

十五年前的此時此刻，911事件差不多正在發生（北京時間2011年9月11日晚上8:40），

今天的兩個圖文（頭條和圖文3）做一個專輯，紀念十五年前的那場恐怖浩劫，圖文3會有一個視頻，是15年前那個時間段的現場視頻，真實的還原事件的經過，其中有些鏡頭首次公開，包括有一段短暫的從樓內看到飛機飛來的情境，驚心動魄。

另外一組照片是當天美國白宮緊急會議的內景照，寫實的風格，也應該是首次公開，還有兩張是2011年奧巴馬總統和幕僚在會議室觀看擊斃本拉登行動的現場照，也很真實，這張應該是早就公布的，當時引起國內觀眾的爭議，因為奧巴馬坐在角落小板凳上，畫面的主要位置坐的是軍方人員，這大概也是體現專業的事需要專業的人來做，而不在於什麼官員級別之類的虛飾，這在當時也是引起人們好奇的。你可以點開一看，這些照片還是有史料價值的。

這是由2001年911事件和1993年世貿爆炸案中死難者的名字組成的一面旗幟（上面的紅色和藍色條紋仔細看全部是人的名字），叫「榮譽之旗」。它被放置在尚未竣工的911紀念廣場的入場口。

911紀念廣場裡面有兩個大水池，水池四周牆面上刻著所有死難者的名字。在美國，你會隨時感受到這種對於人名的重視。我以為這非常值得我們深思：對於人的尊重必須體現為、落實為對於具體的、充滿差異的人的尊重，而一個人的名字正好標示出了這種差異性。因此，籠統地說多少人死了，是對人的不尊重，因為這是把人當成了抽象的數字，是對差異性的無視。

人的名字之所以至關重要，是因為差異對我們而言至關重要，如果對於一次災難的紀念不是具體化為對每一個具體的人的紀念，那麼，這種紀念實際上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災難之為災難才在於它剝奪了每一個具體人的生命，而不是使得人口減少了多少。

在911紀念廣場附近還有一個地下的911紀念館，裡面成列了大量非常具體生動的人名和場景，這個紫色屏幕上的兩個人名現實他們估計是中國人。

911紀念館裡除了人名之外還有具體的照片，這使得每一個死者的眼睛具體性和差異性更加突出，栩栩如生，它們那麼強烈地刺痛你的心！這就是為什麼美國政府在911之後一直在徵集各種關於死者的圖片或生前用過的物件。這些具體的圖像會引發生者對死者的生動真切的懷念和記憶。

這個落座于波士頓市府大樓附近的猶太人紀念塔也印證了的看法，紀念塔是一排玻璃製作的四方形高塔。

高塔的玻璃立面上白色的細小文字是每一個死難者的名字編號，大的黑色文字是倖存者的話。

如果你注意到每一年911紀念儀式都會有一個環節，逐一誦讀遇難者的名字，這個過程可能有兩三個小時，大家靜靜聆聽，不會有任何雜音。

這裡面實際上也蘊含一個理念：人，是最珍貴的。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每一個個體的損失都會讓人感到悲傷。

17世紀的英國詩人John Donne有一首著名的詩：

誰都不是一座島嶼

自成一體

每個人都身為大陸的一小塊

若海洋衝去了一片土

歐洲大陸就少了一塊

不管那一塊是海岬所缺的一角

或是你朋友的莊園

或者你自己的園子所流失的土地

每一個人的死

都是「我」的削減

因為我是人類的一員

所以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

它就是為你而鳴。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國人對於這樣理念頗不以為然，甚至有一些觀點認為人的存在微不足道，螻蟻一般的苟活。這幾年慢慢有所改善，開始公開災難中人的名字，包括一些過去的重大災難紀念也在收集死難者的名字銘刻在紀念碑上，這是一個進步。

曾經有人提議建立文 革博物館，希望記錄那場浩劫的細節，但一直沒有實現，所以現在的年輕人漸漸地開始遺忘這段歲月。幸好，現在也有人在做普通人的歷史記憶，崔永元做過的口述長征史，電影史，都是類似的私人記憶的紀念，非常有價值。記錄是為了不忘記，生命災難是需要避免，而不能因為過早的忘記重蹈覆轍。

回到生命的角度來看待歷史，你就會發現更符合邏輯，而不是簡單地幾個概念和名詞，不是籠統的宏大敘事，而是包含著家族、個人的經歷。台灣龍應台寫過《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誠實地、認真地重新梳理六十年前的這段歷史，看見一整代人「隱忍不言的傷」，重新凝視關於人的尊嚴以及生命價值，「向所有被時代踐踏、侮辱、傷害的生命個體致敬。」

一會兒是起舞少女，一會兒是執鞭兇手……蔣方舟許子東談老舍

以上鏈接的筆記原文有一個視頻，就是記錄老舍先生自殺當天的親歷者的口述，平靜的敘述，不是為了控訴和宣洩，也不必照顧宏大敘事的需要，而是把親眼見到的事實，請注意是個體親自經歷的事情講出來，不誇大，不罔顧，寥寥幾句足矣，卻能打動人心。

與此類似的還有一個紀錄片關於紅色高棉的殘暴統治，也是由當事人細微的還原一切細節，生命被無情而無聲的消滅，歷歷在目。當影片中倖存者和當時的看守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的眼神里有過一絲陌生，但旋即又恢復常態。因為他們都是受害者，生命的複雜性就在於此。

所有的災難最終都是有生命承受，甚至是眾多無辜者，911事件是如此，卡廷慘案是如此，其他類似的重大歷史事件中莫不是如此，有些是極端的集體性的屠殺個案，有的是隱形長期的制度缺失，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們自身也是在某些歷史的進程中，只是因為身在其中時並不會覺察到細微的變化，例如放在一個百年歷史回顧，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的節制生育制度將會是一個人類的夢魘，請你理性的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我們恰好在其中，這僅僅是一個小小的例子，幸好現在得到部分的糾正，但還不夠，最終一定會完全的放開生育，讓生命回到自然的狀態裡面。

當紀念儀式上念起每一個遇難者的名字，就意味著一個生命曾經在這個群體存在過。他的家庭，他的人生，他的故事都是真實而具體的存在。不是簡單的包含在數字裡面，也不是包括在某一個大詞裡面，而是輕微、細小、生動的形象，他只不過在這個時間點被偶然的終止，我們念起這些名字，就是想起生命的過往，從而產生敬畏之心，不要輕易忘卻。

看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不是高規格的會展能力，不是無與倫比的歌舞水平，而是看這個社會如何對待最弱勢的個體生命，有時候弱者不是被貧窮打倒，而是被絕望吞噬。生命會不會有普遍的失望感，甚至絕望，文明與野蠻，在這條分界線上高下立現，其他的標準基本上都是扯談。

念那些名字，給災難中的生命一個妥帖的慰藉，如此，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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