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尋找定格的明代漢族風俗的活化石

探秘：尋找定格的明代漢族風俗的活化石

貴州不僅有黔地的獨特山水和少數民族風情，還能在大山中尋找到最重要的貴州特有文化現象：定格的明代漢族風俗活化石-屯堡文化。

走進屯堡人的村落，很容易讓人產生時光倒流的錯覺。明明是漢族婦女，穿著打扮卻與少數民族相似，而這身穿戴卻是六百年前最普通、最正統的漢族服裝；明明己經成為稀有的民間藝術-地戲，六百年前卻是盛行於軍中的祭祀儀式和娛樂方式；明明是一群真實生活在我們身邊的人，卻將我們帶回到那個己經塵封了幾個世紀的年代…

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九月，明太祖朱元璋派穎川侯傅友德為帥，率三十萬大軍征討盤踞在雲南的元朝余部-梁王。明軍獲勝後，朱元璋遂決定大軍留下，沿雲貴高原咽喉要道次第布防，墾田屯兵，並把軍士家屬遷徙至此。僻遠的貴州就這樣迎來了第一次大規模、有組織的集團移民，難以計數的無名山坡、村落從此被冠以衛、所、屯、堡、關、哨一類極富軍事色彩的新地名。

六百年過去了，生存在貴州廣袤土地上的大明帝國移民的後裔們，仍頑強地保存著祖先留下的生活傳統，服飾習慣甚至語言腔調，與時間和外來文化抗衡。這些後裔們，被人們稱為屯堡人。

「很多人看到屯堡女人的打扮，還以為我們是少數民族，其實，我們是正宗的漢人。我的祖先就是從南京過來的。」這是在安順平壩天龍屯堡（原稱飯籠塘），一個操著有明顯江淮尾音普通話的姑娘說的話。她還告訴我們：這裡的人喊姑娘為娘娘，天龍屯堡有張、陳、沈、鄭四大姓，她姓張。果不其然，在村裡的四公亭石碑上，找到了河北清河張姓。

走進天龍屯堡，恍然到了江南村落；狹窄蜿蜒的小巷深不見頭，錯落有致的石頭房屋，按江南傳統沿軸線依次建造，布局嚴謹，主次有序。房屋就地取材，以石塊為牆，以片石為頂。村子巷道縱橫交錯，宛如迷宮。

這裡最顯著的特點是婦女的裝束。用當地的話說是：頭上一個罩罩，耳上兩個吊吊，腰上兩個掃掃，腳上兩個翹翹。屯堡女人的衣著被稱為「鳳陽漢裝」，很多學者認為：它具有明代服飾的顯著特徵，大開襟的長袍，一尺寬綉著花邊的大袖，長袍兩邊開叉且長及小腿肚，尤其腰間系的那條絲織腰帶，更是幾百年前從江南傳過來，織法至今仍被奉為機密。

屯堡文化的另一個特徵是地戲。地戲源於軍儺，是明軍從江南帶過來的，一是軍隊祭祀娛樂，二是軍隊訓練武功。後在民間演化成娛樂和祭祀驅邪。看著頭罩黑紗，戴著臉譜，手執兵器的人在台上舞蹈，時光彷彿倒流了幾百年。

由當年屯軍營砦演變而來的屯堡村寨仍然帶著濃厚的軍事色彩；村口是城樓狀的大門，門內是石頭建造的房屋，小巷兩側是高大的石牆，幾個院落一組，彼此相連，門洞相通。村寨民居院角還築有既能瞭望又能射擊的碉樓，本寨就擁有七座碉樓。正如古籍所述：「…兵團聚，春耕秋練，家自為塾，戶自為堡，倘賊突犯，各執堅以御之…」。

令人感到驚訝的是，明軍當年屯兵地區除安順外，在黔滇廣大地區都有分布，但大部分屯兵和移民己被時間消融得無蹤無影了，而地處貴州交通要衝的安順地區，卻把明朝的風俗保存了下來，這是為什麼？看看明代屯兵分布圖就能找到答案：由黔入滇的東西通道兩側，密密麻麻分布著各種衛、所、屯、堡，特別是今天的安順西秀區東部及平壩縣，尤為密集。有研究者認為：正是由於他們住得太集中了，就會在一個相對狹小的區域內形成一種主流文化。所以，任何外來的東西，在這裡都顯得不合時宜。

可以想像，當年作為中央王朝從京城派來的征服者，這些特殊移民心裡一定充滿了代表正統的傲氣，他們力量強大，有從天子腳下帶來的森嚴等級，有從老家帶來的精熟農藝，以及與黔地土人風格迥異的口音，無論是文化、技巧，他們都大大地超過當地人，大大的優越感，使他們無須與周圍環境相融合。於是，這裡就形成了一個特殊的二元社會結構：在布防嚴密的大小軍屯裡，人們離鄉不改腔，繼續用鄉音交談，以既有的方式建房，耕作；而散居在屯外或深山裡的當地土人，則在遠離屯堡的地方過著自己的日子。

到了滿清，情況發生了變化。滿清官兵進入貴州後，為了消滅明朝勢力，陸續吸引了各省漢族農民移居黔地。與拖著長辮子的新漢人相比，他們又成了稀罕物，在被歧視和不敬的包圍中，在大明子民不甘受奴役的血性中，屯堡人只能趨於自保自閉。時光在無情的流淌著，屯堡人差一點成了被稱為「鳳頭苗」的少數民族。

屯堡文化就是這樣在自傲、自保與被歧視的不斷轉換中保留了下來。

令人感嘆的是，我們聽到：在文化大革命中，所有屯堡婦女都曾被迫脫掉鳳陽漢裝，直到解禁後才得以恢復。我們看到：現在很多屯堡姑娘開始放棄她們母親、祖母、曾祖母乃至上溯六百年她們祖先穿過的服飾，而換上了時髦的新裝。貼滿瓷磚的「新式」樓房正在擠占著古老的石板房的地基。

遊走在恍如隔世的天龍屯堡，心裡一直在嘀咕：這些長袍寬袖的鳳陽漢裝還能堅持多久？據說，屯堡文化最近二十多年遭受的衝擊超過以往六百年。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願祖宗留下的屯堡文化不要這麼快就消失了。但願不會！（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