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14）：亞歷山大再世｜文史宴

題圖為圖拉真紀功柱上的浮雕。

大司馬亂入：本章講述圖拉真皇帝的人生巔峰——帕提亞戰爭。圖拉真輕易的消滅帕提亞帝國，接下來本應向印度進軍，成為第二個亞歷山大大帝，但政策的失誤與羅馬國力的極限，使其征服之路止步於美索不達米亞，而直至羅馬帝國滅亡，再也沒有哪位皇帝能夠越過圖拉真建立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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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1）：一年換了四個皇帝

連載｜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2）：智慧民族的唯一真神

連載｜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3）：耶路撒冷之戰

連載｜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4）：皇帝法與廁所稅

連載｜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5）：羅馬皇帝應該站著死去

連載｜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6）：大災變與競技場

連載｜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7）：一個想當主角的配角

連載｜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8）：三板斧、麵包與馬戲

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9）：刺殺與抹殺

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10）：意外開創的盛世｜文史宴

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11）：重啟鐵血年代｜文史宴

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12）：大破達西亞｜文史宴

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13）：羅馬尼亞的由來｜文史宴

絲綢之路的中間商

安息帝國（即帕提亞帝國）數百年如一日的和羅馬爭奪著兩河流域，阻擋羅馬東擴。如果沒有安息帝國，沒準羅馬還真能和漢朝過幾招。

安息帝國從公元前247年建國之日起，就沒真正「安息」過。安息帝國是專制國家，內訌宮斗不斷，內訌太多以至於對外政策異常強硬，尤其對待羅馬，屬於死磕類型。

畢竟，當時世界國家版圖中，四大ceo，就是漢朝、羅馬、安息帝國、貴霜帝國（今印度河流域、阿富汗附近）。

作為部落聯盟，安息帝國以其游牧弓騎兵和長矛鎖甲騎兵著稱。

帕提亞騎兵人馬皆披掛獨特的銅或者鐵制鱗甲。 好的射手可以一分鐘連發六根箭，據說帕提亞很多騎射手，在戰爭進攻模式中，突然以最快的速度調轉馬頭，並且射手同時發箭，這不是武俠小說，據說有個很酷的稱號——帕提亞人回馬箭。（有沒有楊家回馬槍的感覺。）

因此，在戰爭中，帕提亞人高超的騎射天賦使得他們在開闊地形戰鬥時銳不可當。

在步兵方面，他們主要依靠波斯的山民、長矛兵和突襲兵。

圖拉真皇帝明白：四大巨頭之一的安息帝國遠非達西亞可比。安息帝國是唯一羞辱過羅馬，還至今依舊長存的帝國。

他於是耗費大量時間，在邊境修築橋樑，建立據點，同時加強對亞美尼亞和帕提亞帝國的全面偵察。

作為東方勢力，帕提亞人從波斯帝國的貿易與文化遺產中獲益頗豐。長期處於絲綢之路中部，使得很多帕提亞商人在羅馬市場上販賣中國絲綢，致使羅馬大量黃金貨幣流向東方。

因此，如果能繞過中間人，使得漢朝直接和羅馬交易，那將是雙贏的局面。不過，對於身為中間人的安息帝國，是萬萬不願意中國漢朝與羅馬有過多貿易往來。

因此，據說此時居然還有來自中國的問候，中國西域都護班超派遣密使甘英出使羅馬帝國，甘英西行至波斯灣（如果晚來幾年，估計能遇上羅馬皇帝，不巧），此時，羅馬和安息帝國正在交惡，因此，安息帝國百般阻撓甘英繼續西進。

當地的安息官員告訴他，唯一到達羅馬帝國的方法只有海路，而阿拉伯半島附近的海路艱苦難行，「需要在船上備上三年糧食」，「大忽悠」的話讓甘英打消了前往羅馬帝國的念頭，他返回漢廷向漢和帝轉述安息當地人對羅馬的敘述。

此時，皇帝愛秀身材的愛好不減，著名的圖拉真大浴場也已經建成，據說規模之大，佔據了整個奧比歐山丘。還有著名的圖拉真廣場，之所以著名，參照史書解釋：「大就是好」，正是因此，這個大廣場也成為古羅馬各類廣場中最為宏大的一個。別的建築更是數不勝數。

總之，這段時間，皇帝是比較忙的。

然而對於這位一心一意建設了無數公共事業的皇帝來說，去東方的願望，以及自小痴迷於東方絲綢珍寶的無限瑰麗，追求亞歷山大的夢中開拓之夢。加之此時國力很強，自己又熱血激蕩，為彰顯帝國勇武之氣，他決定依靠眾神去一睹國運。

「寄情」於千里之外，似乎是這位皇帝的特點。不纏綿盛世浮華，於驚心動魄之中，彰顯戰神本色。

於百年國讎，還是羅馬私利，都沒得說。

總之，一句話：「萬千仇怨，終歸一戰。」

帕提亞戰爭

公元114年，亞美尼亞新國王在帕提亞帝國出兵幫助下，順利登基。

圖拉真以盟友亞美尼亞王國的宗主權問題為借口，挑起戰爭。這個問題說來話長，一句話概括，就是羅馬和帕提亞兩家都覺得亞美尼亞是自己的地盤。

他看準帕提亞內耗宮斗之際，迅速出兵，一舉拿下亞美尼亞，殺死亞美尼亞國王，幾乎兵不血刃。帕提亞帝國依舊未出一兵，如同第二次達西亞戰爭。

接下來，他靜觀形勢，繼續在邊境修路和布兵。直至公元116年春，面向東方，他感覺時機已到。

大戰前，他明白自己打的是一場兆萬億的戰爭（結合禁衛軍後來將羅馬賣掉的大體價錢），如果失敗，羅馬可能沉淪。不過，在他的心中，不但要打贏，而且，要讓對方輸的乾乾淨淨。

別說區區幾十萬人，縱百萬大軍又有何懼。他想要做一個像真正羅馬的羅馬人，他決心要用此戰來彰顯祖先的榮耀。

星夜之下，星河璀璨，他相信九重星辰外，一定能再見羅馬萬神。大戰之前，正如同四百年前亞歷山大對戰波斯帝國前夜那樣，空氣異常沉悶煩躁，畢竟羅馬對東方帕提亞的歷次戰爭，勝利次數較少。

於是，他親率大軍佔領了亞美尼亞，隨即以傾國之兵揮師南下，鷹旗蔽天，盔纓飄蕩，軍容之盛，亘古未有。羅馬大軍分兵兩路，千軍萬馬、鐵血洪流如沙海般湧入繁榮而發達的兩河流域（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之間的新月沃土）。

巨大的壓力面前，他努力審視著戰局，真正的武將皇帝，他在戰爭中似乎能找到真正的生命力。

殘酷的戰火生活，一次次磨練著他的心性，為取得勝利，必須放棄心靈中柔弱的東西，包括膽怯和緬懷。壓力對他來說，僅僅只是磨練罷了，別的什麼都不是。如此彪悍，沒得說。

羅馬軍團佔領亞美尼亞，同時抵達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隨後一路打到底格里斯河上游，將美索不達米亞全境攻破。

這裡不是想說這麼快。

關鍵是沒怎麼遇到抵抗。過多的內耗早已讓帕提亞這個武力帝國外強中乾了。

羅馬大軍繼續順底格里斯河南下，幾乎又是兵不血刃地佔領了帕提亞帝國的首都泰西封，大軍直抵波斯灣。

此時，普天同慶，元老院更是欣喜若狂，不吝褒揚之詞，稱讚圖拉真為「帕提亞征服者」。

這意味著，黑海海岸已經盡數落入羅馬之手，鏈接東西的樞紐波斯灣畔，沙海洶湧之下，羅馬萬軍群情激憤，只望一舉蕩平中東。

皇帝熱淚盈眶，這位已經60多歲的年邁老人不禁感慨，「如果再年輕那個一些，或許現在就已經開進印度了。可惜……」——《羅馬史》

此時，羅馬帝國的版圖擴大到了最大範圍，成為了地跨歐亞非名副其實的大帝國，它東起兩河流域、美索不達米亞，西及不列顛的大部分地區，南抵撒哈拉沙漠，北抵黑海北岸、達西亞地區，不但地中海，連黑海也已經成為了羅馬的內海。

那時的歐洲地理很好學，沒有德、法、意、斯洛維尼亞等等，只有一個叫做「羅馬」的國家。

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

於是，志得意滿的圖拉真皇帝，宣布整個美索不達米亞為羅馬行省，看似無足輕重，不過，為此，他將悔恨終生。

之所以如此，因為他忽略了一個問題，為何羅馬一路進發，沒有遇到大規模抵抗，主要是因為帕提亞帝國王權衰落，地方勢力割據，在羅馬入侵時，各地不出師勤王，各打小算盤，對「異族」（羅馬）抱有幻想。

如果圖拉真此時對這些地方軍閥進行安撫，那麼之後形勢會大不相同。但是圖拉真宣布此地為羅馬行省，就預示著這裡真正的主人將變為羅馬政府，這對於帕提亞帝國的地方勢力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既然如此，那就無話可說，對於帕提亞各地的顯貴來說，國讎家恨，必在一役中解決。

只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就在羅馬為兵不血刃拿下帕提亞首都，慶幸不已地宣布在此處設立行省時，著名的美索不達米亞大起義就此爆發。

前時間還風平浪靜的美索不達米亞，頓時狼煙四起，已然沸騰。即使上層軟弱，這個古老的帝國顯然也不是幾分鐘就可以拿下的。

這次起義爆發的背後黑手是帕提亞的地方諸侯和貴族。

此時，遍地開花的起義勢頭，配合以神出鬼沒的帕提亞鎖甲騎兵，已經嚴重威脅到羅馬漫長的補給線，再加上羅馬兵力太過分散，形勢異常兇險。

為了打壓敵人兇悍的勢頭，圖拉真冷靜下來，決定消滅其中最為頑固的一支——國王的一位皇子和一位弟弟所領導的起義軍。（名號最響亮，來頭也最大。）

這次戰役，史書上沒有記載人數和具體地點，但可以肯定就發生在這廣袤的新月沃土之上。

畢竟是保家衛國，起義軍也是傾巢而出，天空一片慘淡，伴隨著鋪天蓋地的血光，刀劍交錯，殺伐之音，響徹雲霄。

黃沙洶湧，上萬軍馬立刻發動了衝鋒，發出了震天的怒吼。尤其敵方的鎖甲騎兵，鋪天蓋地的向羅馬軍團壓迫過來。

萬軍之中，圖拉真號令不許退卻，當陣型向右側劇烈擠壓時，他身為統帥，激蕩全軍。

「勇敢些，牧羊人的子孫。」他努力提高了聲音，「戰神後裔！」

所謂蠻幹之下，必有天助。拼了，即使戰死，也死的驚天動地，氣壯山河。正所謂，沙場之上，求生者死，求死者生。

自己出身於威名赫赫的武力舊族，豈能戰敗。羅馬有幸，在最強大的時候，遇到了最強大的君主。

面對鎖甲騎兵的威脅，皇帝毫無懼色，恐懼只是心靈上的雜念罷了，不過，對付逆境，他越來越得心應手。人猛到這個份上，無話可說。

皇帝迅速聚集羅馬重甲長矛兵，減緩對方排山倒海般騎兵的衝鋒，靠弓箭手和投石兵配合，對帕提亞騎兵進行殺傷。巨大的喊殺聲混合陣陣沙浪，颶風海浪般席捲長空。

羅馬方陣對與對方騎兵的殺傷極其有限，在對方一次次衝鋒，撤退，反覆迂迴切割之下，羅馬漸漸顯出疲態。

然而，刀槍劍戟間，皇帝從容應對。天空一片慘淡，映襯著鋪天蓋地的血光 。

這是最糟糕的一天。 已經退化為空前的消耗戰。戰爭之所以可怕 就在於完全停止不下來，會逼著每一個參戰人，賭進自己的一切。

羅馬方陣中左右，如果一人不慎，會使得自己旁邊的戰友面臨側面受襲。整齊出劍的韻律和同進生死的節奏，絲毫不差。戰陣攻伐間，進退有序。

正如《詩經·秦風》所言：「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此戰，帕提亞眾將凋零，乃至於帕提亞皇子戰死，中東風雲因之變色。

夕陽在這一天顯得如此蒼茫。萬里江河之畔，殘甲黃沙，伏屍百萬，鮮血浸染……在羅馬的故事裡，流敵人的鮮血，似乎快成為每一章的標題。

此時，勝利的羅馬皇帝依然夢想著，要征服整個東方，他想起已經征服的幼發拉底河嘩嘩的潮水，他似乎能夠感覺整個東方都要沉浮在羅馬的鐵蹄之下。

衝過去。他感到就要觸及世界的東方，巨大的東方，財富之路，幻化之門已經打開。

不錯，衝過去。

皇帝看著遠方的地平線。中東和遠東以及未知的一切，似乎都已打開，興奮不已。

衝過去。殺。把東方全部變為羅馬的行省。（多虧沒來中國，否則，漢代的虎賁軍可不是吃素的。）

沖！還要攻佔那個佛羅魯斯（羅馬五賢帝時期史學家）所記載的，那個「太陽直垂之下的印度」，以及去感受東方皇宮如一千零一夜的浮華炫彩。

沖……再堅持一下……

羅馬擴張的終點

就在皇帝感覺敵人就要準備吃散夥飯的時候，突然，他想起了後方，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皇帝猛然起身，大驚失色，吃驚之餘，警報傳來。

此時，後方爆發的猶太人大起義，已經形成燎原之勢，和帕提亞起義之火聯合在了一起，起義之勢已經蔓延到埃及（前面說過，埃及可以看作是主要的羅馬糧倉），再起風雲。

一百年前猶太戰爭的慘烈屠殺，依然沒有打敗這個彪悍的民族，確實不需要解釋。

圖拉真無限悲憤，望著東方廣袤的地平線。

他似乎想沖向伊朗高原的盡頭，再殺向那片心中的夢想之地，然後，再戰長風取道天國，不過他很及時地被隨從拉住。

征服整個東方的夢想，瞬間破滅。

最終，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殺伐果決，征戰四海，唯嘆後方要衝之地卻沒有留意，以至痛失良機。他深深地為不能重複亞歷山大征服印度的功績而遺憾。

這裡彷彿就是宿命中無法逾越之處。「悠悠長空，再阻千年。」

此時，放眼望去，八百里暮雨，多少曾經跟隨自己，浴血山林的將士們折戟黃沙，再看著旁邊的勇士們跟隨自己喋血黃沙，都曾九死一生，傷痕纍纍的面容、結痂的血口之下，盡帶疲憊。自從自己登基以來，跟隨自己南征北戰，橫刀立馬之下，還有幾人。

再看沙漠中，剛才殺伐之聲還恢弘震天，此刻回首間，戰鼓聲已然停滯，漫山遍野寂靜無聲，血痕遍野，伏甲百萬，頓時令慘勝的華彩瞬間凝固。

此次征戰，集世間榮辱芳華與至酷悲涼於一身。

他瞬間醒悟了，無論如何努力，這寬闊的世界是永遠不能靠武力征服的。 自己已然不錯，打敗了宿敵帕提亞，將羅馬疆界，擴展到廣袤的底格里斯河畔，實現了自亞歷山大之後，歐洲幾十代人的百年遺夢。

「鮮血流出了，就無法再流回。」歲月悠悠，他早已烏髮成銀，無力再戰。

他迅速調整了心態。無愧於明君稱號。人生不當太苛求。需回頭時，當回頭，

就這樣吧，其實帝國已經很累。

面對如此慘烈而輝煌的戰績，全軍撤軍。

是該回羅馬了。如果還想回去。

皇帝感慨萬千，他看著這個酷烈的經典時代，其實他本身就已成為一個經典，羅馬人心中不可取代的經典。

不過，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羅馬雄鷹展翅近千年，終究徘徊不能越過美索不達米亞，不能越過距離首都羅馬一千多公里的底格里斯河。不過，自己也是唯一一個到過波斯灣的羅馬帝王。

殘甲映日之中，皇帝已經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開始扶植傀儡政府，扶植了一個王室成員作為帕提亞皇帝。

不過，為時已晚，起義早已成為燎原之勢。即使主力被滅，但火星依然四射。圖拉真決定集中所有兵力，再通過幾場大戰，一舉蕩平。

於是，在116年至117年，圖拉真率軍南北驅馳，幾乎無一敗績，黃沙百戰、流血千里 ，盡為短兵相接的悲鳴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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