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為何說賈寶玉極惡讀書？薛寶釵一句話揭穿謎底

在賈政的眼裡，兒子賈寶玉是不愛讀書的。不過，賈府里的教育設置，卻是一點也不含糊，比一般殷實家庭更為完備和健全。那麼，賈政是如何安排寶玉的學習的呢？

首先，賈政曾專門為他聘請了家庭教師，這在第七回寶玉第一次與秦鐘相見時寶玉曾談及，寶玉說：「我因業師上年回家去了，也現荒廢著呢。家父之意，亦欲暫送我去溫習舊書，待明年業師上來，再各自在家裡讀。」可見，寶玉讀書，當以家庭教師專授為主，而且，從林黛玉的老師是賈雨村這個中過科舉的學問和任過官員的資歷來看，寶玉的家庭教師應該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定是一位博學鴻儒。

其次，在家庭教師因故要暫停教學之時，賈政安排寶玉到家塾中去讀書，這就是賈府的「義學」。對於賈府這所「義學」，第九回有過一段介紹：「原來這賈家之義學，離此也不甚遠，不過一里之遙，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貧窮不能請師者，即入此中肄業。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給銀兩，按俸之多寡幫助，為學中之費。特共舉年高有德之人為塾掌，專為訓課子弟。」

這裡，可先「閑話」一下「義學」。鄭天挺等人所編《中國歷史大辭典》「義學」條解釋說：「舊時免費教育的學校。又稱義塾。多由官員、地主在家鄉開辦，招聘名士教育本族及鄉里子弟，經費主要來源於地租。」在古代，一些地方管理常常依託於宗族，比如糾紛調理、治安管理、扶貧幫困等等，以補充行政管理之不足。而「義學」，也即宗族憐貧恤老、扶貧幫困的延伸和衍生。

「義學」之設，開始於宋，興盛於清。北宋皇祐元年（1049），范仲淹在祖籍蘇州吳縣置田千畝，作為范氏宗族「義田」，以田租收入贍養本族孤寡貧寒，並開辦「義學」，讓宗族中讀不起書的子弟免費讀書。至清代，政府倡導開辦「義學」，從京城到各省府、州、縣均設，由政府選擇「老成謹慎、文品兼優」的生員充任專職教師，凡孤寒或少數民族子弟，只要願意，均可入學，「義學」因此盛行。清朝山東堂邑（今聊城西）人武訓，便以興「義學」而聞名天下。

賈府的「義學」，或就是這股興盛之風的產物，而且，其本意也是為貧窮子弟不能請師者而設，以族中有官爵者提供資費。賈府請的教師是賈代儒，為賈府中「代」字輩長輩，雖非賈氏嫡系，但也是讀了數十年「子曰詩云」的宿儒，教幾個啟蒙學生，自然綽綽有餘。只是，「義學」中子弟龍蛇混雜，大多是薛蟠之類「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徒，亦有秦鍾、寶玉之類來「打醬油」的，更有金榮這種純粹來渾水摸魚的。然而，個個有來頭，人人有背景，賈代儒軟也不是，惡也不行，不禁心灰意冷，遂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常常告假，讓孫子賈瑞照看著，自己一邊歇息去了。

對於賈寶玉來說，這「義學」作用亦不過一交朋結友、躲避管教之處，既無嚴師督促，又無嚴父緊盯，樂得逍遙。因此，一般地看，賈寶玉是不太喜歡讀書的。

書中第一次提到寶玉不喜歡讀書是第三回，黛玉初到賈府，聽王夫人說起：「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裡的『混世魔王』」時，想到「常聽母親說過，二舅母生的有個表兄，乃銜玉而生，頑劣異常，極惡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於是，「極惡讀書」成了寶玉性格中最顯眼的一個。

賈寶玉真的不喜歡讀書？非也，第三回，寶玉第一次見黛玉，開口就問黛玉：「妹妹可曾讀書？」陌生人相見，首先往往會尋找共同話題，一個不愛讀書的人，怎麼會第一句就問人家可曾讀書呢？不過，他有自己的偏好。

他不好應舉時文，而好閑情雜學，從賈政對他的批評中也可知。寶玉去「義學」前向他請安辭行時，賈政教訓寶玉貼身跟班李貴說：「你們成日家跟他上學，他到底念了些什麼書！倒念了些流言混語在肚子里，學了些精緻的淘氣。」可知寶玉並非不好讀書，只是他讀的書與賈政的要求離題萬里而已。

賈政要求他讀什麼書？「把《四書》一氣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賈政的要求是讀當朝教科書，即前文所述應舉時文。而寶玉呢？第八回，寶玉去看望薛寶釵，寶釵見寶玉喝冷酒，曾調侃說：「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若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以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雜學旁收，就是相對於應試教育中所謂「正經學問」而言，即不去攻讀《四書》《五經》和時文八股，而愛好詩詞曲賦、小說戲曲甚至茶酒、醫藥等閑雜學問。

那麼，賈寶玉到底讀了些什麼書呢？當時，寶玉詢問黛玉名字，得知無字後，便要給黛玉取一表字「顰顰」。探春問出處，寶玉說：「《古今人物通考》上說：『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況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這兩個字，豈不兩妙！」探春笑說：「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寶玉笑道：「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從這些細節和對話中，至少可以得出幾點：一是他說「《四書》外，杜撰的太多」，說明寶玉涉獵的雜書非常廣泛；二是能夠杜撰（無考證，姑且認為杜撰）《古今人物通考》這樣的書名和「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這樣的知識，說明他對知識的運用十分自如；三是他給黛玉取的字，非常契合當時的情境，很符合黛玉性格，說明他對人物的觀察獨具慧眼，這種聰明勁，應該也是通過大量讀書而涵養出來的功夫。

可見，賈寶玉不僅愛讀書，而且讀成了一個觸類旁通的雜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