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詐騙還是返老還童？美國「換血」抗衰老療法引質疑

從瑪雅古文明，到近代歐洲，再到舊中國，人血似乎一直被認為具有某種神奇的魔力，上能祭天，下能治病。不少宗教認為，血液不僅是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還蘊藏著「靈魂」。此外，關於血液能讓人「永駐青春」或是「長生不老」的說法也一直在民間留傳，從人類這幾千年的文明史來看，相信者也絕對不在少數。

到了上世紀中葉，一些腦洞大開的科學家們也開始就血液能否「治病回春」這個課題拿老鼠做起了實驗，從此小白鼠們又多了一種「花樣死法」。基於這些科學家們前仆後繼的研究成果，終於有人要拿真人來進行「返老還童」的「換血」試驗了。

在加州蒙特里，有一家「神奇」的私人診所，號稱只需支付8,000美元，就能進行「年輕血液」（Young Blood）抗衰老療法，給你全身血管泵滿年輕人的血漿。

這一切都源自一家新創公司Ambrosia（中文意思為不朽），該公司開展了一項有關「年輕血液」抗衰老療法的臨床試驗。Ambrosia公司的創始人傑西·卡馬辛（Jesse Karmazin）稱，該試驗將會向每位志願者收取8000美元，這8000美元包括了從血庫中購置血漿、實驗室檢測、倫理評估、保險以及行政管理等相關費用。

受試者將會在輸血前及輸血後一個月接受全面的血檢，需要檢測的生物指標超過100項，其中包括了血紅蛋白和各類驗證指標。

據卡馬辛稱，經過一次性輸入2升的「年輕血漿」，大多數受試者在一個月後「看到了改善」。其中，血漿指的是將血液中血細胞移除後的液體。

面對這一「特立獨行」的臨床試驗，一些科學家和臨床醫生認為，卡馬辛的試驗設計不夠嚴謹，不足以證明輸血產生的效果。還有一些人認為，這種付費收取了多達600名參與者高達480萬美元的巨額資金，簡直相當於詐騙。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換血」療法是基於一些非常有趣但非確定性的科學。

現年32歲的卡馬辛是一名普林斯頓大學研究生和賽艇手，十分關注抗衰老的問題。據卡馬辛稱，他的靈感正是來源於研究人員對老鼠「異體共生」的研究。所謂「異體共生」，是指將兩隻老鼠的靜脈血管吻合連接在一起，使其共用血液循環系統。

過去大約十年間，這類「異體共生」的研究提出了許多轟動性的線索，當年邁小鼠從年輕小鼠身上得到血液時，年邁小鼠某些老齡化標誌竟能逆轉。然而，這些研究也有一些相互矛盾的結論。例如，2013 年發表於頂級生物雜誌《細胞》（Cell）的一篇極有影響力的文章表示，「年輕血液」中的稱為GDF11的特定成分增加了年邁小鼠的肌肉力量，不過其他研究人員卻無法重複該發現。

此外，這些「異體共生」實驗並未提供足夠證據，來解釋Ambrosia公司如何能通過一次性輸血就能影響人體衰老癥狀。

上述2013年發表於《細胞》的論文作者之一、哈佛大學再生生物學教授艾米·韋戈斯（Amy Wagers）稱：「在我們的研究中，年幼小鼠和年邁小鼠之間的共生循環保持了近四個星期。」

用於阿爾茨海默症的研究

儘管有這樣的不確定性，有關研究「年輕血液」治療疾病的許多臨床試驗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其中一項臨床試驗就正在探索「換血」對於患有進行性核上性麻痹 ( Progressive Supranuclear Palsy)的退行性疾病患者的治療效果，該試驗由舊金山加利福尼亞大學贊助。此外，中國也在進行關於「年輕血漿是否有助於緩解急性中風引起的神經功能缺陷」的調查研究。

2014年，斯坦福大學神經科學家托尼?魏斯-科瑞（Tony Wyss-Coray）證明了年邁小鼠在經過10次輸注年幼小鼠「年輕血漿」後，神經發育得到增強並且記憶得到了改善。這一振奮人心的結果促使魏斯-科瑞在加州門洛帕克創立了Alkahest公司，專註於測試「年輕血漿」對於治療阿爾茨海默病的效果。

相對來說，Alkahest公司的臨床研究比Ambrosia（不朽）公司更常規：不會對參與者收費，預計只招募18名志願者，並且其初始目的是研究老年人是否能夠耐受小劑量的血漿。

據斯坦福大學神經科學家魏斯-科瑞稱，該公司的初始資金是由香港的一個億萬富翁提供的。該資助者認為，此前一次血漿輸血對其祖父的阿爾茨海默病有幫助。2015年3月，血漿公司Grifols（基立福）公司宣布對Alkahest公司注資3,750萬美元。

當然，正如其他研究人員和生物倫理學家一樣，魏斯-科瑞也擔心Ambrosia（不朽）公司的臨床試驗由參與者付費的方式。「人們希望通過年輕血液返老還童，即使我們沒有證據證明該療法對於人類的作用，即使我們還不明白年邁小鼠看起來更年輕的作用機制。我認為，人們只是太沉迷於吸血鬼故事了。」

此間，斯坦福大學神經科學家魏斯-科瑞提到了匈牙利女伯爵伊莉莎白?巴托利用處女血液沐浴永葆青春的故事。

然而，Ambrosia（不朽）的卡馬辛並沒有這種猶豫。他說：「我認為，動物實驗以及回溯性數據是令人信服的，我希望這種治療可供人類使用。」並且，卡馬辛正是以希臘神話中的不朽的神的食物命名其新創公司的。

卡馬辛有醫學博士的學位，但沒有執業醫師許可照。所以，他與私人治療中心的66歲醫生大衛·C·賴特（David C. Wright）合作進行臨床試驗。賴特治療中心提供「非傳統的」靜脈注射抗生素、維生素以及其他治療。

2015年1月，賴特由於向不需要抗生素注射的患者施予抗生素輸注而受到加州醫學委員會（California Medical Board）的處罰。截至供稿時間，賴特醫生尚未回應《麻省理工技術評論》的電話。

據卡馬辛稱，截至去年12月15日，賴特醫生已經進行了25例受試者「年輕血液」換血治療。根據卡馬辛的聲明，其參與者都看到了奇蹟般的效果。例如，慢性疲勞綜合征的患者治療後稱其「第一次感覺到健康」並且「看起來更年輕了」。

當然，這樣的奇聞是可以幫助擴大該研究的市場，但並沒有足夠證據證明「年輕血漿」輸注起到療效，其他潛在患者群在考慮的時候也需謹慎。

加拿大蒙特利爾麥吉爾大學（McGill University）生物倫理學家喬納森·基默爾曼（Jonathan Kimmelman）說：「目前有許多公司開展由患者資助的試驗，這些公司試圖利用這些試驗結果作為手段，來推銷那些由FDA管制且尚不能進入市場的產品。」

Ambrosia公司開展臨床研究的真正目標是，評測「年輕血漿」對於大約100種生物標誌物（biomarker）的影響。

在進行「年輕血漿」輸注之前及一個月後，所有參試者的血液樣本都需接受各類生物標誌物指標的分析，包括從血紅蛋白（hemoglobin）到瘦素（leptin）等一切指標。

但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伊琳娜·康博尼（Irina Conboy）教授認為，生物標誌物的分析結果是毫無意義的：拋開別的不說，就一點——這項研究缺乏未輸注「年輕血漿」（注射安慰劑）的對照組患者數據。

康博尼說：「影響血液中生物標誌物的因素有很多。你吃個飯，瘦素指標就會發生改變。」同時，康博尼教授對於Alkhest公司的阿爾茨海默病研究也持謹慎態度。

去年，康博尼及其同事發現，老年小鼠的血液部分地被「年輕血液」所替代後，幾乎沒有什麼明顯改善。她說：「兩個研究的要害之處都一樣，那就是並沒有證據表明將年輕血液輸送到老年動物體內會產生衰老逆轉的效果。」

儘管如此，許多人還是著了迷似的願意接受這種抗衰老療法。

Ambrosia（不朽）公司表示，他們將繼續招募35歲以上的受試者，並且每人8,000美元的費用還可能會增加。不過，卡馬辛否認該做法是為了賺錢。據他稱，這些錢要用來支付臨床手術、實驗室測試以及血漿成本。根據目前市場公開價格，2升血漿大概花費約1,000美元，單次生物標記物檢測需要花費另外3,000美元左右。

當談到Ambrosia公司臨床試驗的倫理問題時，風險始終是避不開的終極問題。雖然對於需要血液保證生存的人來說，輸血被認為是安全的，但其副作用包括蕁麻疹、肺損傷、甚至致命的感染。

舊金山加州太平洋醫療中心免疫治療部門主任多布里（Dobri Kiprov）稱，他已經遇到了幾個對Ambrosia公司的試驗感興趣的人。Kiprov試圖勸阻他們，「這會讓人們面臨不必要的危險，在我看來，這是非常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