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保守主義辯護

2017

雞

年

大

吉

哲 學 園 恭 祝

為保守主義辯護

約翰·凱克斯 著

應奇 葛水林 譯

選自《為保守主義辯護》導言

本書是為了說服明智的以及道德上堅定的人們相信，生活在保守的政治安排之下比生活在目前能夠得到的任何別的替代性安排之下更有可能過上良善的生活。保守主義是一種政治道德。說它是政治的，是因為它所關心的是使一個社會變得良善的政治安排；說它是道德的，是因為它堅持認為一個社會的良善依賴於生活於其中的人們的生活的良善。

由於其倡導者在如下問題，即什麼樣的政治安排使一個社會變得良善上存在分歧，保守主義有不同的版本。儘管如此，它們在如下這一點上並無分歧：必須通過反思這種安排存在於其中的社會的歷史，以便找到正確的政治安排。這些安排中有一些已經被證明是有助於良善生活的，另一些則是有害於良善生活的。保守主義者旨在保守前者，改進後者。因此，保守的態度並不是支持傳統安排的不加甄別的偏見，而是對經受住了時間考驗的傳統安排的一種合理的和反思性的辯護。

這裡所辯護的保守主義，其顯著的特徵之一是它持有四種基本信念：懷疑主義、多元主義、傳統主義、悲觀主義。這些信念並不是發明出來用作評價政治安排的外在標準的理論構造。它們是政治安排本身的構成性特徵，是能夠部分地解釋為什麼這種安排有助於良善生活的特徵。這些信念是從政治安排中抽離出來，而不是作為從某些哲學的、政治的或道德的理論推演出來的結論強加於後者的。

保守主義的另一個顯著特徵是，它堅持認為任何適當的政治道德必須具有三個層次：普遍的、社會的和個人的。一個良善社會需要在這三個層次上都得到可能性和限制性的保護。可能性是良善生活必不可少的條件；限制性則禁止破壞這些條件。這些可能性和限制性中有些是普遍的，因為它們是所有良善生活都需要的，不管人們把這種良善生活理解成什麼樣的；另一些是社會的，因為在一個特定社會的語境內，存在一些所有良善生活都需要的條件，儘管這些條件通常會隨著社會的不同而有異；還有一些是個人的，因為它們只是特定的良善生活觀念所需要的，而且會隨著這些觀念的變化而變化。因此，每種良善生活都有普遍的、社會的和個人的必要條件，而保守主義者們相信政治道德的目標就是保護在所有這三個層次上的條件的政治安排。

政治道德既關心實現良善，也關心避免邪惡。前者要求強調可能性，後者要求強調限制性。前者是使個人能夠過他們自己的良善生活的政治安排的有益的貢獻。保守主義的所有主要的當代敵手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一點上的。它們彼此之間只是在如何實現這種良善上產生了分歧。賦予通過確立限制來避免邪惡以同等的重要性也是保守主義的一個更為獨特的特徵。一個良善社會必須禁止某些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所禁止的是什麼樣的方式則要視良善生活的普遍的、社會的和個人的條件而定，因為它們是在一個特定社會的政治道德中被歷史地理解的。這些歷史性的觀念的合理程度則要看它們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懷疑主義、多元主義、傳統主義和悲觀主義這些基本的保守主義信念的根本的重要性而定。

保守主義的辯護者們和批評者們都認為，達致系統的陳述和辯護並不是一種立場。用來支持這個觀點的一些主要的理由是保守主義不是理論上的而是實踐上的，而一種實踐活動是不能被完全系統化的；保守主義只是對政治安排中不明智的變革的拒斥，因此它本身並不擁有能夠被系統化的實質性的內容；而且保守主義是對意識形態政治的一種反應，因此它與對它的系統化是不相容的，因為那將會使保守主義成為不過是它恰恰反對的意識形態觀點的另一個實例。這些論斷中的每一個都有所云，儘管如此，結果仍然是：它們都是錯誤的，因為實際上保守主義能夠被系統地陳述和辯護。支持這一觀點的最好的論證就是對保守主義作系統的陳述和辯護，而這正是本書餘下的章節所要做的。

這些關於論證的結構的初步評論說明，本書與關於保守主義的大多數其他著作是不同的。它不是一部保守主義史；它不是對各種當代的保守主義者的思想的描述；它的核心關切也不是實際的保守主義政治，儘管它當然具有實踐含義；它並不試圖提供使人們傾向於採取保守主義立場的一種特定的氣質；它不是對某些核心的保守主義價值、理想、學說或原則的一個簡單的報道；它也不是從保守主義角度對社會現狀的一種批判的反省。毋寧說，它是一種闡明保守主義的基本信念、表明它們的正確性並針對批評意見進行辯護的嘗試。以往的和現在的保守主義思想，各種心理上的傾向以及目前的政治形勢的迫切需要都會對這裡要做的辯護產生影響。但它們的影響是次要的和衍生性的，論證的首要關切是為保守主義一辯。這種辯護受到亞里士多德、大衛·休謨和邁克爾·奧克肖特的政治理念的深刻影響，但本書並不是對他們的思想進行研究。的確，這些傑出人物甚至很少被提到。

有關政治道德的著作的許多讀者都會期望得到一系列具體的政策建議，在作者看來，如果這些建議被採納，就會使讀者置身於其中的社會變得更加美好。本書不會滿足這種期望。在合理的政策被提出之前，有必要對從這些政策中導出的基本信念作系統的表達和辯護。而這正是本書的目標。這並不是說提出具體的政策是次要的。相反，一種正當的政治道德一定與制定政策的建議密切相關。但什麼事情都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不韋是與政策的預設有關的，政策本身是另一本書的主題。

在道德和政治思想中沒有太大的創新空間，這是典型的保守主義信念。善良和邪惡的基本性質是眾所周知的，因為它們是通過世界、社會和人類的持久的特徵得以確定的。這一點無需深究，作出新發現的前景是黯淡的。大多數活躍的個人經驗和政治經驗是熟悉成分的重新排列和重新調整。如果政治安排不利於良善生活，這不是由於對良善和邪惡的無知，而是由於關於它們的知識被其他的考慮所遮蔽了，或者是由於在這種知識如何影響變化著的歷史環境上的分歧，或者是由於人們把邪惡放在優先於良善的位置上。

因此，如對保守主義的辯護不在於提出一種新的理論。毋寧說它具有這樣的形式：使讀者回想起他們已經知道、但在無休止地重複著的、反映盛行的政治正統勢力的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的修辭的衝擊下也許易於遺忘的知識。這些提示指向了這樣的結論：如果保守主義得到恰當的理解，那麼它就能被看作是對於一個良善社會的最好的觀點，而這種社會保護了良善生活在其中得以繁榮的政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