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春節禮俗中最缺失的部分是祭祖

【1月15日，著名文化人趙珩先生作客中華書局伯鴻講堂，做了主題為「春節禮俗移易的社會原因」的講座。本文來源澎湃網。】

趙珩

今天要講的這個題目是春節禮俗移易的社會因素。所謂移易，就是變遷的意思。當然，社會上本來並不存在一個嚴格規定的、一成不變的禮俗。只是，尤其在市井階層，一直以來存在著一些大家比較重視的節俗內容。

比如說哪天蒸饅頭、哪天掃房子，這些在社會的不同階層是不一樣的。我們可能會注意到一個問題，就是舊時代春節里一些過年的儀節里有男尊女卑的問題，但是男尊女卑的現象在不同階層的反映是不同的，越是社會上層，反而越是不太重視這個，不太講究。這個可以舉《紅樓夢》為例，《紅樓夢》里的春節祭祖，賈敬、賈赦、賈政都在，榮寧兩府是在一起祭祖的，祭祖的主持人是賈母而不是賈敬他們，說明只有長幼之別而無男女之尊。

春節應該是從漢代以來中國的漢族和漢族地區大家最重視的一個節日。我們從前講「三節兩壽」。「三節」，就是端午、中秋和過年。那時候沒有「春節」之稱，就是稱為「過年」。「兩壽」，一個是父母的雙壽，另一壽，不同的解釋就很多了，比如說在學校里，業師，就是老師的生日是很重要的，還有指在一些機關、衙門裡面，長官的生日也是要記清楚的。所以，「兩壽」的內容是比較複雜的。

「三節」里，最重要的就是過年，那麼春節它本身內含的文化因素是什麼呢？通常歸納為三點：一是辭舊迎新，也就是說送走舊的一歲，我們知道，單位里都要年終總結，總結這一年做了什麼，這就是辭舊；迎新，則是對新的一年充滿了期望和期待。第二個內容就是家人團聚。我們的春運，上億人在鐵道上跑，在天空中飛，在公路上馳騁。這可以說是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所沒有的，雖然西方也很重視聖誕節，但沒有這樣的。這是一個很非常的現象，說明在這個時刻家人團聚的重要。第三點是對先人的懷念和崇敬。如今，很多人抱怨春節年味的缺失，其實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春節禮俗中，我們今天淡化得最厲害、缺失最大的內容，就是祭祀。可以說，以前春節最高潮、最核心、最熾烈的一個場面就是祭祀。我們可能會說很多節日和祭祀當中都帶有宗教的成分，帶有鬼神的成分，但是春節、就是舊曆年的祭祀，是不帶有任何的宗教成分的，它主要就是對先人的一種慎終追遠的懷念。這是今天我們春節禮俗缺失的很重要的內容。

如今在南方的一些小城市可能還有一些祠堂的祭祀，我去過像江西、安徽、福建等省的一些小城市，他們還有到了過年要在祠堂大家共同祭祖的習俗。大家知道福建的土樓，安定的土樓，他們以一個土樓為單位，土樓都是一些自己的家族或者同姓的或者近支的人住著，土樓之中有一個祠堂，就是他們要祭祀用的。大家可能去過西遞、宏村、婺源這些村落，那裡的每一個村落里都有一個祠堂，祠堂是維繫家族對於祖先懷念的一個場地，而春節就是這類祭祀的一個最重要的時期。

春節的祭祀從漢代以後一直是持續不斷的，這個祭祀不一定搞得多麼隆重。有錢可以搞得很隆重，場面很大；沒錢，也有沒錢的做法。從前常常講這樣的故事，就是一個窮秀才到了過年的時候，他撿一塊木頭片寫上祖先的姓名，找個破碗在這個牌位前供一杯清水也算是祭祀。慎終追遠是一個民族不忘祖先、不忘根本、不忘根基的很重要的方面。所以過去春節有一個很重要的行業，今天基本上沒有了，就是香蠟鋪，香蠟鋪一年四季都有生意，但是年根底下、過春節的時候生意最好。香蠟鋪首先是賣香，從線香到藏香，各種不同的香，很多是為祭祀用的。然後是蠟，各種蠟，紅蠟白蠟。還有一些祭祀的用品，比如說黃表紙、金銀錁，金銀錁有的是現成給你疊好的，還有就是金的和銀的正方形紙，回去自己疊成元寶，拿線串成串，就是金銀錁。黃表紙，就是黃草紙疊了以後剪成錢的形狀，這些都是在春節祭祀時要焚化的。當然今天我們絕不是說提倡這些東西，就是說曾經準備祭祀用品是春節很重要的一個方面。

春節的時候，一般中等人家都會有一種常備的祭祀用品，叫五供。一個香爐，一對蠟台，一對花瓶，五樣東西稱之為五供。這些平時不用是收起來的，到了過年的時候才擺出來。花瓶里可以插鮮花，也可以插紙花。一般過年總是喜慶的，所以用紅蠟。香不是成捆燒的，一般來說上香就是三柱香。年節禮俗中，如送灶、祭灶，本身是帶有一些封建迷信色彩的，但是祭祖不然。祭祖的時間，一般是在臘月三十晚上六七點鐘開始。我們今天鞭炮最密集的時間，一般是子夜，就是12點的時候，可是舊時代，晚上七點多鐘的鞭炮也是一個密集的高潮，因為這個時候都是各家在關門祭祖。都在自己家裡祭祖，也就是一家人團聚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