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從實用到藝術——文彭、何震的承啟之功

文史 01-03

簡談明清篆刻藝術（節選）

——文何承啟之功

作者：陸兼之潘德熙

明清篆刻在篆刻史上是一個推陳出新的藝術創造。早在戰國及秦漢時代，璽印已經盛行，魏晉六朝的印章，還保持著漢印的風格，從流傳後世的實物以及所鈐拓的印譜來看，我國古代的璽印，確實是豐富多彩的一大宗藝術遺產。但在創作這些作品的當時，卻主要在於實用，還沒有文獻足以證明其藝術價值在當時就受到了注意。

「篆刻」從實用到藝術——文彭、何震的承啟之功

自隋唐至宋，雖然書法和繪畫藝術，達到了絢爛之境，而印章藝術卻並沒有得到相應的發展。相反，由於佩印習慣的消失，私印很不發達。官印由於鈐蓋方式已不同於秦漢時的封泥，無須受「檢」的限制，印面較前為大。為了填塞印面的空白，印文篆寫得屈曲盤旋，篆文時有謬誤，藝術性也較差。在這段時期里，有一種鑒賞印章，是前所沒有的，例如「貞觀」、「宣和」、「紹興」等年號印，蓋在法書名畫上，作為皇帝鑒賞過的記號。還有少數文人或書畫家，也有一些名號齋館印，如唐李沁的「端居室」，宋米芾的「楚國米芾」、「祝融之後」、「米姓之印」等等，但並不很多。當時的書畫作品，作者很少有蓋印章的。似乎可以說，從隋唐到宋代後期約七百年間，印章藝術是式微的。

到了元代，吾丘衍對篆刻作了研究，且有專門者述，書中還提到當時「多有依款識字（按指金文）作印」等等，他的弟子吳睿及再傳弟子朱圭，也都善於刻印。可惜吾丘衍等人的作品沒有實物流傳下來。趙孟頫對古印曾作過譜錄，書名《印史》，傳說他的自用印是本人所作，其朱文圓潤秀雅，為後人所稱道和師法，人們還把他和吾丘衍合稱為「吾趙」。元末的王冕，文獻中稱他開始用花乳石刻印，然未見實物，傳世僅見蓋在他畫幅上的印章，如「文王子孫」、「王元章」、「竹齋圖書」等，未能辨認用的是什麼印材。

「篆刻」從實用到藝術——文彭、何震的承啟之功

文彭像

直到明代正德、嘉靖間，蘇州出了位文彭，承其父文徵明的家學，不唯能書善畫，還把篆刻從實用的範圍中解放出來，大大提高了它的藝術價值。關於他的刻印，清初的周亮工記有一則故事：「余聞國博（指文彭）在南監（南京國子監）時，肩一小輿，過西虹橋，見一蹇衛駝兩筐石，老髯復肩兩筐隨其後，與市肆互詬。公詢之，日：『此家允我買石，石從江上來，蹇衛與負者，須少力資，乃固不與。』遂驚公。公睨視良久，日:『勿爭，我與爾值，且倍力資。』公遂得四筐石，解之，即今所謂『燈光』也，下者亦近所稱『老坑』。先是，公所為印皆牙章，自落墨而命金陵人李文甫鐫之，以故公牙章半出李手。自得石後，乃不復作牙章……於是凍石之名，始見於世，艷傳四族。蓋蜜蠟未出，金陵人類以凍石作花枝葉及小蟲蟢，為婦人飾，即買石者，亦充此等用，不知為印章也。」從這段記載看，在此以前，人們似乎還沒有專用石材治印的習慣，像「燈光凍」那樣的佳石，也只用來「為婦人飾」，而「不知為印章」。所以早於文彭近二百年的王冕用花乳石作印，可能只是個別事例，並沒有推廣開來。

「篆刻」從實用到藝術——文彭、何震的承啟之功

文彭的這批凍石，被他的友人是谼中（即汪道昆）要了「滿百」去，「半以屬公，半挽公落墨，而使何主臣鐫之」。何主臣即何震，要源人，曾居白下，與文彭切磋印章藝術，誼在師友之間。他一生創作既富，傳授又廣，於是堂院益見擴大，流派日漸繁衍。篆刻再也不限於印信之用，也不止附庸於書畫，是獨立成為一種藝術形式了。周亮工說:「文國博為印，名字居多，齋堂館閣間有之，至何氏則以《世說》入印矣，至梁千秋則無語不可入矣。吾未見秦漢之章有此累累也。」由於石印易於奏刀，不像銅或牙角等材料難於措手，文彭在得到那批凍石以前，所作印章，篆寫雖出己手，但鐫刻則需假手於人。石質印材廣泛使用後，大批具有較高藝術修養的文人，都自己動手刻印，這樣就大大促進了篆刻藝術的發展。所以，說文何兩人之於集刻，有承先啟後之功，絕非誇大其詞。

「篆刻」從實用到藝術——文彭、何震的承啟之功文氏的自用印「文彭之印」、「壽承氏」（白文）都不離漢印規矩，而「琴罷倚松玩鶴」、「七十二峰深處」等朱文印，挺秀娟雅，絕似趙孟頫風格，其與前人之間的源流關係，於此可見。

何震的印章，在風格上曾受過文彭的影響，但並不以此自限。他目睹過顧從德、項元汴等收藏的大量秦漢璽印，廣博的見聞，促使他不僅不滿於明代前期的平庸陋俗之風，而且要在繼承秦漢傳統的前提下，力圖創新。加上他用力勤，變化多，氣魄大，所作如「笑談間氣吐霓虹」、「雲中白鶴」等印，已經不是秦漢和文彭家法所能羈縻住的，李流芳說他「各體無所不備，而各有所本，復能標韻於刀筆之外，稱卓然矣」，這一評價是並無誇大的。

「篆刻」從實用到藝術——文彭、何震的承啟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