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禎兆：日本紅燈區消失之後，性工作者哪裡去了

文 | 湯禎兆

自從日本於05年修訂了風俗經營法後，伴隨由警方嚴厲推行的「凈化作戰」，由衷而言，日本的風俗業經營面貌又已轉化出新貌。過去在日本的紅燈區中，例如最為人熟知的新宿歌舞伎町，本來存在大量的店鋪型風俗店，但隨著05年的修訂，店鋪型風俗店可謂幾已消失，取而代之是無店鋪型的電話應召服務如雨後春筍般迅速蔓延滋長。當中最大的差異是，日本的性工作者的工作場所，由過去有職員看守協助的店鋪內，改而成為要在不同的情人旅館（LOVEHOTEL）與客人交易，於是密室交易式的轉變，自然讓性工作者幹活的風險度大增。

▍性工作者的風險

事實上，面對即將重臨的另一次東京奧運會，只要抽身往東京的紅燈區又或是日語中的「歡樂街」閑逛一下，不難發覺早已出現「空城化」的傾向。就以西新宿為例，基本上人流變得寥寥無幾，若進入歌舞伎町觀察，更容易有死城的虛幻感覺。背後的理念不難理解，日本政府的目的，不過是把風俗業的林林總總相關連繫，一概立法把它們由「可視化」轉而為「不可視化」。簡言之，法例的改變從來不以徹底取締風俗業為最終目的──當然那也自屬不可能的任務，而更為重要的藍圖，是讓一切「不文明」的色情資料，從人來人往的路面乃至樓上店鋪空間中「被消失」，而性工作者則半被迫成為個體戶，所有風險一律要由個人獨力承擔。

經營環境轉變後，早已有不少性工作者飽受其害，透過電話確認的服務條件，往往只屬口頭上的溝通，一旦去到酒店房間的密室現場，於性工作者與客人獨處一室，而酒店員工又完全屬旁觀者身份，不會介入任何紛擾的情況下，大家自然可以想像背後的風險度有多高。

曾經有性工作者反映，最普遍的情況是早已在電話中表白不會進入插入性的性交，但一旦客人在房間內露出獸性，以暴力手段威嚇，不少性工作者在明知沒有人可以支援拯救自己的情況下，往往均會選擇放棄抵抗以保人身安全。而即便曾有性工作者組織在西新宿舉行示威表達不滿，又或是直接向警方表示抗議，但最終通常只會被冷待甚至蔑視而回。警方的答案大多不近人情，「做這種行業被人侵犯不是理所當然嗎？」更令人泄氣的是，大眾傳媒大致也同一口徑，認為「這當然屬個人自身的責任」，又或是「因從事色情行業而有生命危險，也怪不得任何人」云云等，顯然易見的是沒有人乃至團體，會對性工作者的人身安全有認真的關注。

▍性工作的「下流化」

今時今日要在日本經營新啟業的店鋪型風俗店，差不多可以說是完全不可能。現實中風俗經營法的落實，按不同地方自治體的條例，是有一定的彈性差異可以容忍接納的。本質上，可以說並非完全禁止取締，但執行上大部分均可謂處於嚴格的規管狀態中。

現在日本的北海道、宮城縣、神奈川縣、愛知縣、滋賀縣、大阪府及兵庫縣等不同的都道府縣等，均已實施了全區域內的店鋪型風俗店的全面禁止取締。至於東京都，明言全面取締的只有台東區千束的一部分區域，但即使在歌舞伎町內，能夠繼續經營的店鋪型風俗店，全屬因為手上的經營權，因歷史關係屬終身性的既得經營權，也即是所謂的「一代經營」的概念。換句話說，只是經營權的擁有人逝世，店鋪的經營權因不可轉讓，於是便會被迫中止，由衷而言也即是日本政府並非不想取締它們，只不過限於過去的經營權條例已被迫讓它們苟延殘喘下去。當然，現實層面同樣會針對它們的營運情況作出多重規管，務求令它們最好知難而退。

上文提及日本政府絕對無意封殺風俗業的發展，最簡單直接的證據，就是在壓抑店鋪型風俗店的生存空間之餘，對無店鋪型風俗店的發牌制度可謂幾近自由放任，換言之大家可以安心繼續從事風俗業的工作，只要不在公共空間的視線範圍內便可以，大抵便是滿足衛道之士的要求，而同時又深明風俗業不可取締的兩難下，所作出的中庸判斷。

不過或許日本政府最始料不及的是，隨著無店鋪型風俗店的大量叢生，事實上在05法修訂法實行後，日本從業風俗業的人數比例更有升無減。影響方面，除了上文提及性工作者要面對更大的人身安全風險外，更為甚者因為無店鋪型風俗店的泛濫成災，於是執法機構要進行監察規管的難度也大幅提高。舉例而言，今時今日要掌握日本從事風俗業的實際女性人數，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任務，當中正好因為經營模式的改變，讓資料的收集已屬天方夜譚的想像。

另一令人憂慮的現象，是被人形容為「風俗劣化」的流向，所指是因為大量的性工作者可以輕易入行，於是在服務的收費上，也出現割喉式的瘋狂競爭。而過去一般的「套餐價」為指標，不少人都會選擇30分鐘三萬日元的選項。但據一些資料顯示，部分在地方都市的風俗店中，竟然可以出現30分鐘三千日元的價錢！當中店鋪收一千，負責送性工作者到酒店的司機佔一千，而性工作者只收餘下來的一千而已！若改為一小時六千日元的「套餐」，則店鋪收二千五，負責送性工作者到酒店的司機佔一千，而性工作者只收餘下來的二千五。即使以一小時一萬日元的數字為據，若然比較由《經濟學人》曾經製作的世界賣春價格資料表，以上的價格在同級別的城市也屬甚為廉宜的水平。簡言之，風俗業經營法的修訂，所得出來的效果，究竟是否立法者原來企圖達致的目標，看來仍有廣闊的斟酌商議空間。

原標題：日本風俗業的「凈化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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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禎兆|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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