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六朝舊事隨流水，直至如今千載後

【詩詞背景】

每一個王朝的建立，其統治者都希望可以長治久安，繁榮昌盛，大業萬年。然而，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心懷強盛之夢，卻將國家帶入歧途，最終萬劫不復。

北宋宋神宗登基的時候，國家已是內憂外患，危機四伏，尤其是中央財政極度困難，甚至連宋英宗的喪葬費用都不得不縮減。而作為英宗諸子之中最為出色的宋神宗，也是一位心懷天下，奮發圖強，一心想實現國富民強的君王。神宗繼位之初，前朝元老名臣大多健在，神宗對他們禮敬有加，然而在不斷的觀察和比較之中，神宗最終選擇了王安石，作為他實現國家富強的中堅力量。

從此，王安石變法，成為北宋晚期最為重要的政治。

王安石，以道德立身，以學問涵養，以濟世為念，充滿施仁布惠的情懷，並以文章聞名於天下。而重用王安石的宋神宗，也對變法滿懷希望，並盡自己一切能力為他提供便利。可是，即便如此，變法卻以失敗而告終，令人深思。

本篇文章，選擇王安石變法前，變法開始和變法之後的三首詞作，淺要分析王安石的性格和變法的功過得失。

關於王安石的性格，後世評價是：家國為念，才華橫溢，志向遠大，但是又極端自負，識人不明。

早在1041年，王安石就高中進士第四名，但是在此後十六年中，王安石一直在基層為官，朝廷多次提拔他，他都以各種理由拒絕，而只願留守在基層，了解基層政治與百姓的疾苦。十六年間，王安石對社會問題的思考日益深入，這也為以後變法，積累了大量的經驗，並且有了比較具有說服力的系統思想。

這其中一階段，王安石曾任江寧（南京）知府，多有詞作，其中一篇《桂枝香·金陵懷古》廣為流傳。

【詞境還原】

《桂枝香·金陵懷古》

王安石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

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

征帆去棹殘陽里，背西風，酒旗斜矗。

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

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

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

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今日天氣晴好，登上金陵城牆，站在牆邊，極目遠眺。正值晚秋，梧桐葉黃，西風吹卷，隨風凋零，天氣清寒，秋色蕭索。

金陵城依山傍水。此時此刻，江面廣闊，江水悠悠，清澈的江水，反射著陽光，白茫茫一片，像是潔白的絲絹。而遠處山勢雄奇，翠綠色山峰，堆疊在一起，參差不齊，如同箭簇一串串。

夕陽西下時候，江面有很多船隻，揚帆遠航。江帆逐漸遠去，慢慢駛入殘陽之中。唯有岸邊酒樓，依然還斜插酒旗，任其迎著西風搖擺輕舞。

再然後，殘陽消失，遠處水天一色，暮雲淡淡，唯有江上畫船，依然奪目耀眼。天邊的星星，逐漸開始閃爍；偶有鷺鳥飛起盤旋，這樣的景色，壯麗山河，江風柔軟，美景宜人，用最美的圖畫，也難以詮釋這份美麗。

夕陽已去，我依然佇立在樓頭，回想這座城市的過去，曾有多少人物，驕奢淫逸，無休止的攀比。然而，想起「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的故事，感慨朝代變遷，世事星移，繁華背後，又有多少悲恨相續的教訓。

古往今來，往事千年，有多少人來此登高憑弔，感慨朝代變遷，榮辱得失。

然而，時光流逝，六朝的舊事，就像牆外的江水一般流逝，再也無法挽回，不變的，只有城牆邊外的風景。秋霧已然升起，寒煙瀰漫，野草雖然出現衰敗的顏色，遠看依然還保持著蒼綠。

可是，那些歌女，她們怎麼知道家朝代變遷，家國之恨呢？夜色里，華燈初上，她們只知道撫琴弄音，卻不知道自己唱的卻是亡國的《後庭》遺曲。

【故事後續】

王安石雖在基層為官，但是其家國的抱負，已經廣為人知。仁宗皇帝多次提拔王安石進京為官，但是王安石多次拒絕。每一次拒絕當朝皇帝提拔的命令，王安石的名氣就更大一分。外加王安石在基層從政時候，修築水壩、興師講學、成立農民借貸，政績斐然，工作有聲有色，更增添他的聲望。

他屢次拒絕被提拔的做法，引起當朝很多士大夫的注意，以至於很多高官都想結識他，他也成為宋仁宗一朝名滿天下的「奇才」。

仁宗之後，英宗也曾提拔他一次，但是他依然辭官不就，每一次辭官，都毫無疑問地增加了他的身碼。仁宗四年之後，神宗繼位。這位生長於深宮的皇帝，早就不止一次，聽過身邊的人說王安石是當世之奇才。

【詩詞背景】

所以，等到宋神宗繼位，王安石的機會也終於到來。憑藉十六年的苦心經營，王安石已經在宋神宗心目中有著神一樣的印象。

1068年4月，王安石確認了宋神宗對自己的態度，終於來到京師，面見這個只有二十歲的年輕皇帝，並且和年輕的宋神宗，就國家大事單獨會談，深得宋神宗賞識。1069年，王安石被任命為參知政事，不久，又登上宰相之位，並開始全面實行改革，史稱「王安石變法」。

變法之初，對於宋神宗的知遇之恩，王安石在《浪淘沙令》一詞中，有所表達：

【詞境還原】

《浪淘沙令》

王安石

伊呂兩衰翁，歷遍窮通。

一為釣叟一耕傭。若使當時身不遇，老了英雄。

湯武偶相逢，風虎雲龍。興亡只笑談中。

直至如今千載後，誰與爭功！

千古流芳的歷史名臣伊尹和呂尚，他們都曾經經歷了人世所有的貧困窘迫，直道步入老年，命運最後才變得通達。

他倆，一個釣魚，一個耕地，可謂白髮漁樵江渚之上。

假如他們沒有遇到明主，沒有遇到湯王和文王，也許他們一生都會懷才不遇，毫無用武之地，最後只能老死山林，寂寞無聞。

然而，雖然湯王、武王偶然遇到賢臣，但是卻如易經所言「風從雲從龍，風從虎」，兩位君王立刻建立了千秋大業，名垂青史。

如今，這些興亡成敗的舊事，更像是我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通常不過笑談而已。

然後，到現在，已經有一千多年了，功勞能和伊尹、呂尚相比的能臣，又有幾人？

【故事後續】

王安石開始了自己的變法，但是王安石變法也遭到很多人的反對，由於有宋神宗的鐵杆支持，誰反對，就罷免誰，兩年之內，朝中名臣基本全部被流放或者替換。而宋神宗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存在，只是單純的認為，所有的反對意見，不過是黨爭而已。

王安石的變法，內容繁多，在此，限於篇幅，僅以「青苗法」為例，講解其功過得失。

為了講述「青苗法」，我們先明確三個主體，分別是：官府、地主、農民。

以前，每逢春秋兩季，穀物收割之前，農民都會面臨青黃不接的窘迫。為了生存，農民需要向地主借糧，地主趁機會放高利貸。比如農民借糧100斤，就需要歸還130斤。長此以往，農民就越窮，地主就越富。同時，農民太窮，就會化成流民，乞丐，從而從官府戶口上消失，影響官府財政收入。這也就導致了地主很富，農民貧困，國家財政緊張的局面。

王安石在區域實施「青苗法」，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並且王安石在基層也驗證過自己的方法。每逢青黃不接的時候，官府借糧給農民，並商定：農民借糧100斤，只需要歸還120斤。這樣做，雖然傷害了地主階級的利益，但是降低了農民的負擔，同時也大大增加了國家財政稅收。以前由地主放貸，現在變成官府放貸，屬於「國家資本主義」做法。

王安石在基層實踐成功之後，就開始全國推廣，但是很快，由於用人不當，貪污腐敗，這個制度不僅得罪了地主階級，也加深了農民的負擔。比如，官府不准許地主放貸，農民只能找官府借糧。同時，由於官府貪腐，本來借100斤糧，只需要還120斤，結果由於貪腐問題，借100斤，需要還135斤。雖然官府做生意，賺了很多錢，但是深深傷害了地主利益，也傷害了農民的利益，讓農民更加民不聊生。

一個為了幫助農民的政策，由於貪腐的存在，卻成了剝削農民的政策。「青苗案」實施沒多久，就反對聲四起。而作為「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懼」的拗相公，他堅信自己是對的，別人說的話，都是讒言。為此，他還通過多種手段，控制輿論，並掌控所有的信息渠道，一個人獨擋朝政。

【詩詞背景】

然而，人間正道是滄桑。最終，青苗案導致民不聊生的事實，還是通過一個小人物，被宋神宗知曉了。

鄭俠，人如其名，充滿狹義精神，作為一名城門看守，他對基層的事實非常清楚。王安石變法實施數年之後，流民、乞丐越來越多，充斥京城，鄭俠便將自己親眼所見之事實，畫成一幅《流民圖》獻給宋神宗。

一心想著國富力強的宋神宗，看著圖中遍地流民，才恍然一驚。後加追問，以及太后等人影響，宋神宗終於意識到變法的不利之處，於是，罷免王安石，叫停大部分變革措施。從此，王安石流落地方，再無出頭之日。

晚年的王安石，對世途感到厭倦，而對大自然則無限嚮往，動輒借自然景物以抒發自己的幽懷。大抵入世受挫的中國文人，都選擇出世，尋找山水之樂。

就這樣，晚年王安石，失去了當初改革的激情，年華老去，人也變得相對平靜，如詞《漁家傲》中所體現的一樣。

【詞境還原】

《漁家傲》

王安石

平岸小橋千嶂抱，柔藍一水縈花草。

茅屋數間窗窈窕。塵不到，時時自有春風掃。

午枕覺來聞語鳥，欹眠似聽朝雞早。

忽憶故人今總老。貪夢好，茫然忘了邯鄲道。

山村人家，小河環繞，岸平水淺處，有小小石橋，遠方是峰巒疊嶂，千山環抱。河水清涼，水聲潺潺，恰逢春日，百花盛開，水邊處處都是花花草草。

竹林幽深秀美，其間有幾間茅屋，在林花竹影中，若影若現，風景窈窕。

這裡空氣新鮮，房屋乾淨，一點塵土都沒有，因為春風時時徐來，勤勞地將一切塵土都乾淨打掃。

春日好眠，中午飯後，就靠著枕頭午睡，直到聽聞婉轉的鳥語，才恍惚醒來。醒來時候，身體斜躺在床上，窗外天色暗淡，我分不清是暮色還是黎明，我突然也懷疑，剛才聽到的是鳥在叫，還是雞在叫。

恍若隔世一般，感覺時間溘然，想起曾經的朋友，如今都已然老去。

如今，我只能安於無事，貪戀閑夢，再無諸事煩惱，而曾經想要建功立業，求取功名的志願，早已茫然，不如全忘了！

【故事後續】

王安石變法失敗之後，朝廷又啟用了保守派的司馬光主政。司馬光徹底否定王安石，並撤銷很多變法措施。王安石在江寧，聽聞自己的變法措施全部被廢除，心內難忍，不日憂鬱病亡。

【品而論之】

宋詞，在經過蘇軾之後，已經被詩化了，她已經不單單只是筵席上助興的歌詞了。很多士大夫，也會用宋詞來表達自己的家國之憂。本篇三首宋詞，都有故事，其中第一首為家國之憂，第三首有出世的安靜，情感流露與意境都很好。

宋詞之美，除情感、意境、音律之外。有時候，宋詞里也有很多歷史，這歷史，有單人的歷史，也有一個王朝的歷史，而一個王朝的興衰成敗，尤值得反思與學習。因為，歷史之得失，也可能是今日之得失。縱觀今日政治與經濟，多少生死存亡，王安石功過是非，極具借鑒意義。

韋煜認為：人是一切問題的核心。

王安石變法，最大的失敗就是，從王安石主政之後，朝中基本再無賢臣，北宋朝廷從此被慳吝充斥，如蔡京、如童貫、如高俅。車跑偏了，還可以矯正，但是如果司機壓根不會開車，那麼車毀人亡，只是早晚之事。

歷來，王安石都是功過是非一身，有人支持他，有人反對他。韋煜認為王安石由於用人不察，導致朝廷腐化，應對北宋滅亡負相當責任！

文 | 三度

品讀更多經典詩詞、美圖、國學與精美文章，歡迎關注微信公眾號：唐詩宋詞品讀

很高興能夠在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裡與你相識。每天推送經典詩詞、美圖、國學與精美文章品讀，讓我們在這浮躁的年代，靜下心來，和三度一起品讀鑒賞那些快被時光遺忘的經典，修身養性，傳承經典，約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