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和你同住的獄友精神不正常，你能怎麼辦？

#獄中生活#是非盈利性新聞機構 「馬歇爾計劃」（The Marshall Project）與 VICE 正在進行的合作項目，讓生活和工作在刑事司法系統的人們以第一人稱講述他們的故事。我們將在接下來的每個周五連載 「獄中生活」 專欄。

「馬歇爾計劃」 曾獲得2016年普利策新聞獎100周年的解釋性報道獎榮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弔死。

這個想法在八年前的某天進入了我的腦袋，那時候我的獄友是一個麻煩的老男人，我叫他 Rob。

即使在 Rob 還沒搬進來之前，我就聽說他這人……不太對勁兒。我決定只和他講一次話，讓他把想說的都說完，之後便互不理睬和平共處。

不過當他來的時候，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問題。沒有快要瞪出來的眼球和曼森式的鬍子。他稍微有點矮，髮際線偏高，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導致被判20 年的刑罰。

他問我的第一件事是喜不喜歡說唱 音樂，我說我喜歡。

「不用謝，」 他說。

「什麼意思？『不用謝？』 」

「所有那些你愛聽的歌都是我寫的，」 Rob 說，「1985 年我發明了說唱並且寫了那些垃圾玩意兒。我只是希望那些混球能因此對我尊重一點，你明白嗎？」

「那麼，謝謝你，」 我回答道。

我猜是因為此前從沒有人感謝過他，在那一瞬間，他看著我，就像在看著願意原諒他的救世主。

「王子（Prince） 呢？你喜歡王子嗎？」 他問我。

「是的朋友，我喜歡王子。誰不喜歡王子？」

Rob 露出牙齒笑起來，神神秘秘地左右看看，像是一個要透露秘密的小孩子。

「我就是王子。」

「如果你是王子，那電台里的人又是誰？」 我問。

「那是我的同夥，我讓他裝成我的樣子。在我被關起來的這段時間，他暫時代替我出現。87年的時候我寫了所有的歌，他就只需要對口型然後彈空氣吉他。音樂都是從磁帶里放出來的。在我出去前，他幫我存著所有的錢。我以前會給他寫信讓他定時給我送點，但政府總是偷掉它們。上次他給我的一百萬就被黑了。我寫了一封投訴信但根本寄不出去，所以我就告訴他從現在開始只要把錢保管好就成。」

那天我聽了 Rob 所有的鬼扯 —— 他說他工資最少的時候也有一千四百五十萬美元一天，還說在格萊美頒獎現場和 Dr. Dre 一起表演。他一共講了大概6個小時，不過鑒於我們每天要在牢房裡關20個小時，聽他講話起碼算是有事可做。

一個星期過去了，事情開始變糟。開始接受藥物治療的 Rob 有的時候沒法醒來，要麼就是尿的滿床都是。我睡在上鋪，但那股尿騷味總是能把我熏醒。

那些時候我會下去把他叫醒，有時我不得不扇他巴掌才能喚醒他。我讓他起來把自己弄乾凈，洗洗床單。

日子過得很糟糕。我建議他聽聽電台，這樣他就能把那些抄他歌的人名全部記下來。他覺得那主意不錯，於是每天醒著的時候幾乎都在寫那個名單。

Rob 進來兩周後，我遇見了一個五年前就認識 Rob 的哥們兒。他說精神部門曾要求 Rob 獨居，因為他的行為太古怪了 —— 在牢房把全身塗滿自己的屎，有的時候還吃一點。

我意識到我認識的 Rob 簡直就是弱化的版本。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被治好了，還是我們的精神部門給了他更強效的藥物治療。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好景都沒能堅持太久。有一天，我在打掃衛生的時候在他床底下發現了一包屎。我給了他一巴掌把他弄醒，然後質問他這是怎麼回事，但他卻說他不知道。

幾天後，我寫信給精神部門，想讓他們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但沒收到過回信，也沒人來看 Rob。

我不再給他咖啡，也不允許他聽我的收音機。我想著如果幹脆不理他，他最終會自己想辦法走人的。

於是，有一天晚上，我在自己的鋪位上看書，他突然開始說唱起來。

「你知道你可以死而復生。」

我無視了他，但他一直在重複。

「Rob，你他媽的到底在念叨什麼？」 我實在是不耐煩了。

「有一次我的腦袋被砍掉，我又給它安回去了。另一次我醒來發現自己在棺材裡，然後自己把自己挖了出來。」

「Rob，你不能死而復生。」

「當然能，因為我試過。」

我把書合上，看著他：「Rob，你不是想要咖啡嗎？你現在把自己弔死，然後再活過來，我就給你咖啡喝。」

我們的房間不是完全方方正正的。有一面牆有些斜，牆是鋼筋的建成的不是混凝土，陽光從那面牆進來，而且馬桶和水池也在那邊。

離地面7尺高的地方，有一個小的通風口。冬天的時候會有暖氣。通風口外側是鋼筋柵欄，防止我們在裡面藏東西。

大約30分鐘之後，Rob 起身爬上馬桶，把床單掛上了通風口，系好後在脖子上打了個結。

我開始思考如果他真的弔死我應該怎麼辦。在他死掉之前我肯定找不來警衛。

不過既然根本沒人關心 Rob。那麼我管他幹嘛？

我繼續坐著，假裝閱讀。

我決定，如果 Rob 真的弔死那我就讓他死好了。等被發現的時候，我只需要說我當時在睡覺就可以了。監獄裡自殺本來就是常有的事。

但 Rob 把繩結從脖子上取下來，跳下了馬桶。

「我知道我能死而復生，但我不確定我能有多少次機會，」 他說。

我只是搖搖頭，讓他把床單拿下來。

幾天後，Rob 頂撞了一名官員，然後被轉移到其他地方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約翰森·伯德（Johnathan Byrd），33歲，在德州肯尼迪市的 Connally Unit 服刑，因惡意殺人被判終生監禁。

Illustrator: 馬特·羅塔（Matt Rota）

Translated by: SpacePunk

異視異色 (VICE CHINA) 版權所有，未經授權不得轉載以及以任何形式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