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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之會」與四種《蘭亭》名本

總第695期;新朋友點標題下藍字或搜索微信號shufarumen關注。


何延之盛讚《蘭亭序》書法「遒媚勁健,絕代更無」,是關於《蘭亭序》書法的最早評語。何延之很細心,注意到《蘭亭序》中二十個「之」字寫得各不一樣,謂為「變轉悉異」,以此說明《蘭亭》書法的豐富性。這個書寫現象,何延之稱之為「重者皆構別體」,後來成了書家品評《蘭亭》書法的「口頭禪」,也是書家作書的一條「金科玉律」。


歲月流逝,《蘭亭》古本越來越少。今天所見《蘭亭》名本,或摹本,或臨本,或刻本。這些複製品的本子,並無臨摹者的名款,後世題在某人名下,都有一段故事。

*以下文位元組選自《字里書外》(三聯書店2017年1月刊行)。文章版權所有,轉載請與微信後台聯繫。

「蘭亭之會」與四種《蘭亭》名本



|《蘭亭序》神龍本(局部)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文 | 劉濤


「蘭亭之會」與《蘭亭序


古人「 ?集」的場面,漢代畫像石、漢晉墓室壁畫以及北宋以來的捲軸畫上都能見到。漢末,曹操父子和「建安七子」的鄴宮「西園之會」是文人雅集的典範,「旨酒盈金罍」,「管弦發徽音」,「常聞詩人語,不醉且無歸」的場景,只能從他們的詩歌里看到。


晉朝士人喜好大自然,集會移向山林。留名後世的兩次,前有西晉石崇的「金谷之會」,後有東晉王羲之邀集的「蘭亭之會」,依舊是飲酒賦詩。


當年的蘭亭,王羲之《蘭亭序》描寫:「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孫綽《蘭亭後序》寫道:「暮春之始,禊於南澗之濱,高嶺千尋,長湖萬頃。」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卷四十)記載:「浙江又東與蘭溪合,湖南有天柱山,湖口有亭,號曰蘭亭,亦曰蘭上里。太守王羲之、謝安兄弟,數往造焉。」蘭亭之會就在天柱山下的蘭亭,而非今日之蘭亭。

陳橋驛《水經注校證》(卷四十)對蘭亭有一番考述:蘭亭原是亭堠之亭,縣以下的行政區劃單位。作為名勝古迹的蘭亭,東晉一代曾經三變:原在天柱山下的鑒湖湖口,後遷亭於湖中蘭渚,又從湖中遷到天柱山頂。南朝陳、梁之間,蘭亭又遷到湖中。北宋末葉,蘭亭移建天章寺,並建鵝池、墨池,引溪流相注。明朝嘉靖年間,紹興知府沈某在天章寺故址以北擇地重建蘭亭,此後亭址再未變遷,清朝又數次修建。這處蘭亭,即我們今天所見的蘭亭風景區,在紹興市西南二十多里蘭渚山下。


集會那天是永和九年(353)農曆三月初三,古代的「修禊」之日。「修禊」源於先秦時期春秋兩季在水濱設祭的「除惡」風俗,《後漢書·禮儀志》所謂「去宿垢疢為大潔」,意思是除舊疾,求健康。曹魏時代,民間的「修禊」活動才固定在三月初三。


王羲之召集的「蘭亭之會」,四十一人參加,人數比石崇「金谷之會」多,有隱居當地的士族名士,有現任官員,王羲之和謝安、許詢、支遁、孫綽都是當時的明星人物,五十一歲的王羲之攜子赴會,可謂「群賢畢至,少長咸集」。那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眾人臨流而坐,雖無「絲竹管弦之盛」,卻有山川春風之助,「一觴一詠,暢述幽懷」。

「蘭亭之會」與四種《蘭亭》名本


|明 文徵明《蘭亭修禊圖》 故宮博物館藏


這次「蘭亭之會」,賦詩者二十六人,有四言有五言,南宋桑世昌《蘭亭考》錄有全部詩作。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一卷《蘭亭詩卷》墨跡本,不全,傳為唐朝書家柳公權的手抄本。


王羲之為蘭亭之會寫了一篇序,後人名為《蘭亭序》,前半部分記述風流之盛,後半部分傷時感懷,悲嘆人生不永。《蘭亭序》有墨跡本傳世,後來成了書法史上顯赫的行書經典。文人雅集誕生曠世書作,這是僅有的一例。


王羲之所作《蘭亭序》,最早名為《蘭亭集序》或《臨河敘》。宋朝時,《蘭亭序》是盡人皆知的書法名作,異名別稱甚多:歐陽修名為《修禊序》,蔡襄稱《曲水序》,蘇軾稱《蘭亭文》,黃庭堅稱《禊飲序》,宋高宗題曰《禊帖》。元朝,郭天錫名為《蘭亭宴集敘》。

《蘭亭序》最初的名聲,在文章而非書法。《世說新語·企羨篇》記載:「王右軍得人以《蘭亭集序》方《金谷詩序》,又以已敵石崇,甚有欣色。」唐朝史臣編撰《晉書·王羲之傳》,引錄了這篇三百二十四字的序文。


石崇《金谷詩序》名揚晉朝,全文失傳,只有部分文字保留下來,結尾一段:「遂各賦詩,以敘中懷。或不能者,罰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故俱列時人官號、姓名、年紀,又寫詩箸後。後之好事者,其覽之哉!凡三十人,吳王師、議郎、關中侯、始平武公蘇紹字世嗣,年五十,為首。」《世說新語·企羨篇》的注文引錄了王羲之《蘭亭序》的另一個文本,名為《臨河敘》,一百五十三字,是節略本,最後一段文字與《金谷詩序》相近:「右將軍司馬太原孫丞公等二十六人,賦詩如左。前餘姚令會稽謝勝等十五人,不能賦詩,罰酒各三斗。」


《臨河敘》所說賦詩、罰酒人數的文字,在傳世的《蘭亭序》里見不到,而且《臨河敘》的篇幅比《蘭亭序》短,顯然是有同有異的兩個文本。清朝末年,這篇《臨河敘》引起了學者、書家李文田的注意,他說:《臨河敘》多出的四十二字,「注家有刪節右軍文集之理,無增添右軍文集之理」,既然「文尚難信,何有於字」?對於這個疑問,啟功《〈蘭亭帖〉考》這樣解釋:「詩文草創,常非一次而成,草稿每有第一稿、第二稿以至若干次稿的分別。古人文集中所載,與草稿不相應和墨跡或刻石不相應的極多。且注家有對於引文刪節的,也有節取他文或自加按語補充說明的。以當時的右軍文集言,序後附錄諸詩,詩前有說明的話四十二字,抑或有之,劉注多這四十二字,原不奇怪。」


《蘭亭序》以書法名世,要晚到唐朝初年。唐太宗得到《蘭亭序》,「尤為寶重」,令宮廷搨書人做出摹本賜給近臣諸王,遂為世人所知。傳說太宗去世後,真跡殉葬昭陵。

「蘭亭之會」與四種《蘭亭》名本



|傳唐朝柳公權抄寫的《蘭亭詩卷》(局部)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蘭亭》名本


王羲之《蘭亭序》由隱而顯,為天下所知,書家奉為行書典範,此唐太宗之功。太宗臨終要求將《蘭亭》殉葬昭陵,從此真跡永絕,此又太宗之過,埋下後世學者書家聚訟《蘭亭》真偽的根由。


1965年那場震動文博界的蘭亭真偽論辯,曾有人說,待發掘昭陵,《蘭亭》真跡重見天日,真偽之爭可以了斷。但《新五代史·溫韜傳》記載:「韜在鎮七年,唐諸陵在其境內者,悉發掘之,取其所藏金寶。而昭陵最固,韜從埏道下,見宮室制度閎麗,不異人間。中為正寢,東西廂列石床,床上石函中為鐵匣,悉藏前世圖書。鍾(繇)、王(羲之)紙墨、筆跡如新。韜悉取之,遂傳民間。惟乾陵,風雨不可發。」歐陽修說,溫韜只重財,將昭陵「所藏書畫皆剔取其裝軸金玉而棄之」,一部分被宋太宗趙光義購募,刻進法帖,傳於人間,「獨《蘭亭》真本亡矣」(《金石錄跋尾·晉蘭亭修禊序》)。


溫韜是華原賊帥,盜墓狂人,將轄境內的唐帝諸陵「悉發掘之」,惟有高宗、武則天合葬的乾陵「風雨不可發」。我在電視節目中看到,某省考古人士說,《蘭亭》在唐朝的名聲很大,但《五代史》記溫韜盜發昭陵竟未提到,大概高宗未將《蘭亭》殉葬昭陵,很可能葬入乾陵。言下之意,《蘭亭》仍有可能重見天日,讓人燃起希望,卻是沒有依據的推測。唐朝以前,《蘭亭》一直秘藏私家,即使摹本世人也難見到。唐太宗李世民得到之後,令宮廷搨書人各搨數本,分賜皇太子、諸王,還有近臣房玄齡等八人,算來十數本。儘管限於上層小圈子,《蘭亭》畢竟傳出宮外。唐玄宗時代(712~755),始有記述《蘭亭》的文篇,如何延之《蘭亭記》,如劉餗《隋唐嘉話》。武平一《徐氏法書記》說到太宗寶重《蘭亭》。這些跡象表明,8 世紀時,《蘭亭》已在士大夫階層傳開。唐宋兩朝流傳的各種臨摹本《蘭亭》,行款都是二十八行,風格如一。這種現象表明,歷代相傳的《蘭亭》源出一個共同的祖本。


歲月流逝,《蘭亭》古本越來越少。今天所見《蘭亭》墨跡名本,前三位依次是虞世南臨本、褚遂良臨本、馮承素摹本,都是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藏品。這三本《蘭亭》的位次,在清朝乾隆朝排定,並和其他有關蘭亭的書跡合為八種,分別刻在圓明園「坐石臨流亭」的八根石柱上,名為「蘭亭八柱」(民國初年移建於前清社稷壇改名的中央公園,今北京中山公園)。虞、褚、馮三本,依次稱為八柱第一、第二、第三。

「蘭亭之會」與四種《蘭亭》名本



|蘭亭八柱帖拓片


人們也用摹勒上石的方法複製《蘭亭》,出現各種刻本,其中以「定武本」最著名。定武本據何人臨摹本上石,宋人說法紛紜,提到智永、歐陽詢、褚遂良、趙模、懷仁、王承規等。後以歐陽詢臨摹上石的說法佔據上風。歐陽詢上石的底本,又有不同的說法,或雲歐陽詢據右軍真跡摹勒上石,或雲據歐陽詢《蘭亭》臨本摹刻。


這四種《蘭亭》名本,或摹本,或臨本,或刻本。這些複製品的本子,並無臨摹者的名款,後世題在某人名下,都有一段故事。



虞世南臨本


本幅白麻紙,縱24.8 厘米,橫57.5 厘米。兩紙拼接,接縫在十四行與十五行之間,行距勻稱。歷代屢經裝裱,墨色晦暗。此卷卷首鈐有元文宗「天曆之寶」璽,人稱「天曆蘭亭」。本幅末尾下端題「臣張金界奴上進」小字一行,又稱為「張金界奴本」。啟功說,張氏是宛平人,卑名「金界奴」,即僧家奴之意。他總管元朝染織雜造工匠,元文宗時主持奎章閣建築工程。


明朝時,這本《蘭亭》流入民間,晚明歸大收藏家吳廷。吳廷字用卿,號江邨,歙縣(今安徽黃山市徽州區)人,富甲一方,書畫收藏之巨可與明朝大收藏家項元汴(子京)相埒。吳廷廣交文人書家,曾將這本《蘭亭》借與董其昌,萬曆二十六年除夕(1599 年初)索回。此卷後來又落到董其昌手中,約在萬曆四十六年(1618)轉讓給明末儒將茅元儀(止生)。清初為大收藏家梁清標所得,後進入清朝內府。卷中有乾隆帝題跋二則,其中一則寫於乾隆十二年(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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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序》虞臨本(蘭亭八柱第一,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這本《蘭亭》稱為「虞世南臨本」,緣於董其昌。他割讓給茅元儀時寫了一段題跋,有「此卷似永興所臨」一語。梁清標(蕉林,1620~1691)裝裱時,在卷首貼了一條標籤,題為「唐虞永興臨稧帖」。虞世南封為「永興縣公」,故稱「虞永興」。乾隆皇帝喜歡這個大名頭,題跋說,「董其昌定為虞永興摹」,還為董其昌的說辭找了一條理由,「以其與褚(遂良)法外別有神韻也」。而鑒定行家並不相信董其昌的信口之言,乾隆時期四大書家之一的翁方綱(1733~1818)精於鑒藏,寫過一篇《蘇米齋蘭亭考》,他說「潁上、張金界奴諸本,則皆後人稍知書法筆墨者,別自重摹」。啟功曾經屢觀原卷,贊成翁方綱之說,進而懷疑此本「是宋人依定武本臨寫者」。但學者的「精識」不敵前朝流傳的俗說,世人依然稱此本為「虞世南臨本」。



褚遂良臨本


本幅淡黃紙本,縱24 厘米,橫88.5 厘米。也是兩紙拼接,接縫在十九行與二十行之間,行距勻稱。因為後紙有米芾十行題詩,又稱「米芾題詩本」。米詩全文曰:「永和九年暮春月,內史山陰幽興發。群賢吟詠無足稱,敘引抽毫縱奇扎。愛之重寫終不如,神助留為萬世法。廿八行三百字,之字最多無一似。昭陵竟發不知歸,模寫典刑猶可秘。彥遠記模不記褚,《要錄》班班紀名氏。後生有得苦求奇,尋購褚模驚一世。


寄言好事但賞佳,俗說紛紛那有是。」北宋時,尋購「褚模」《蘭亭》成為風氣,往往指唐摹本為褚筆,流行的褚本《蘭亭》漸多。米芾題詩譏諷這種風氣,更沒有說這本《蘭亭》是「褚模」或「褚遂良臨本」。後人未解米詩之意,以為類似褚法,竟題為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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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序》褚臨本(蘭亭八柱第二,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啟功認為,這卷《蘭亭》的字跡與後面米芾題詩的筆法相同,紙也一律,「實是米氏自臨自題的」。米芾書法得益褚書,以精於摹古自豪,喜歡顯示自己臨摹亂真的本領,他來臨寫一本大有可能。米芾詩中說,「寄言好事但賞佳,俗說紛紛那有是」,似乎在暗示世間好事者不要上當。



馮承素摹本


本幅白麻紙本,縱24.5 厘米,橫69.9 厘米。兩紙拼接,前紙十三行,行距較松;後紙十五行,行距偏緊。帖首前隔水上端有舊題「唐模蘭亭」四字,左邊騎縫處殘留「神龍」小印左半,所以又稱「神龍本」。此本遞藏南宋內府、元朝郭天錫、明朝項元汴、清朝內府。全卷鑒藏印多達百數十方,後紙有宋朝李之儀、石蒼舒,元朝趙孟、郭天錫、鮮於樞、鄧文原,明朝李廷相、文嘉、項元汴諸家題識觀跋十七則。此卷所見「神龍」印,郭天錫至元癸巳(1293)的題跋指為唐中宗的年號印。中宗李顯是太宗孫,高宗子,武則天所出,一生兩次登基。第一次在嗣聖元年(684),兩個月就被武后廢為廬陵王。武后當政時期的聖曆元年(698)召回,又立為皇太子。神龍元年(705)正月武則天病重,張柬之迎李顯監國,逼武則天退位,李顯再次即位,恢復唐朝國號。中宗「復辟」之初,仍然襲用武則天「神龍」年號,兩年後改元「景龍」,又三年,被韋後鴆毒而死,年五十五。


郭天錫把此本《蘭亭》定名為「神龍本」,他說「此定是唐太宗朝供奉榻(搨)書人直弘文館馮承素等奉聖旨於《蘭亭》真跡上雙鉤所摹」。郭天錫很謹慎,只說鉤摹者是「馮承素等」。因為郭天錫知道,唐朝宮廷搨書人除馮承素之外,還有趙模、韓道政、諸葛貞、湯普徹等人,他無法確認究竟出自誰手,故謂「馮承素等」,是整體判斷。明朝萬曆五年(1577),這本《蘭亭》轉到項元汴手中,他省復為單,題為「唐中宗朝馮承素奉勒摹晉右軍將軍王羲之蘭亭禊帖」,指為馮承素所摹。不僅如此,項元汴還把馮承素和卷首的「神龍」年號半印聯繫起來,附會成中宗時代人。這樣說,就更經不起推敲。我們知道,雙鉤摹搨是精細的活計,費眼力,如果貞觀末年(649)馮承素三十歲,即使活到唐中宗神龍年間(705~706),當有80 余歲,老眼昏花,豈能從事摹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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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序》神龍本(蘭亭八柱第三,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這本《蘭亭》是公認的唐人摹本,比所謂虞臨本、褚臨本的影響大。啟功《蘭亭帖考》說,「這帖的筆法穠纖得體,流美甜潤,迥非其他諸本所能及。破鋒和剝落的痕迹,俱忠實地摹出」,行款前疏後密,行式上保存了王羲之原稿近邊處擠寫的狀態。「從摹本的忠實程度方面來看,神龍本既然這樣精密,可知它距離原本當不甚遠」。但有些學者懷疑這本唐摹《蘭亭》的真實性,以為是隋僧智永的臨寫本,理由是書法過於妍媚。



定武本


《蘭亭》定武本現身於北宋,有界欄,宋朝文人書家公認它是唐朝刻本。定武本的發現和流傳,宋人那裡有不同的說法,大體經過是:朱梁篡唐,原石移置汴都(今河南開封)。契丹破石晉,載石渡河而北,流落定州(今河北定縣)。北宋慶曆年間(1041~1048)被定州士人李學究得到,死後被官府索走,放在定州官庫里。神宗熙寧年間(1068~1077),薛向守定州,離任時帶走原石。徽宗大觀年間(1107~1110),薛家交還原石,置於汴京宣和殿。因為刻石在宋朝北疆定武軍發現,宋人習稱「 定武本」,又有「定武蘭亭」「定州本」「定本」「定帖」之稱。


宋人喜好摹刻《蘭亭》,特別是南渡之後,「江左好事者往往家刻一石」。就複製的對象而言,宋以來的《蘭亭》刻本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翻刻定武本。宋人記載,李學究得到定武《蘭亭》未久,韓琦於慶曆八年(1048)鎮守定州,李學究獻定武拓本,韓琦索原石,李學究別刻一石上交。李氏死後,其子以原石拓本售人,每本千錢。及宋祁守定州,李氏子欠賦稅,宋祁以公帑換取刻石,藏於公庫。神宗熙寧年間(1068~1077),薛向守定州,其子薛紹彭(後與米芾並稱「米薛」)別刻一石留定州,換走原石,並在原石上鑿損「湍、帶、右、流、天」五字作為記號。因此,拓自原石的定武本遂有「未損本」與「損本」之別。金兵陷汴京,原石亡失,此後翻刻本,率是五字「不損本」。


第二類是傳刻定武本以外的古刻本。徽宗時,米芾父子三人曾傳刻杜寶成家傳的唐刻本《蘭亭》,「五日模」,「善工十日刻」,號為「三米蘭亭」。徽猷閣學士胡世將在豫章刻過兩本《蘭亭》,其中一本「出於錢氏貞觀本」,也是唐刻本。


第三類是傳刻唐人臨摹墨本。南宋紹興元年(1131),高宗在政事堂召見官員,樞密院屬官辛道宗獻出所藏唐人臨本《蘭亭》,說是出自唐朝內府,高宗令人刻於會稽。


《蘭亭》刻本極多,桑世昌《蘭亭帖考》著錄了六十餘種。唯有定武本聲譽在其他刻本之上,為世所貴。宋人推崇定武《蘭亭》,不但因為摹刻精工,又出自歐陽詢,還在於書法。王安石曾孫王厚之說:「自山谷嘉定武本,以為肥不剩肉,瘦不露骨,於是士大夫爭寶之。」南宋藏書家、「四大詩人」之一的尤袤說:「世貴定武本,特因山谷之論。」黃庭堅這樣評定武本,參照了另外兩個《蘭亭》刻本:一本「極肥」,傳為唐朝開元時代書家褚庭誨所臨;另一本「極瘦」,出土於地下,為宋朝龍圖閣學士張景元所得,字畫輕瘦勁健,說是褚遂良所臨,號為「褚蘭」。這兩個本子,早已不存,但黃庭堅所謂「肥不剩肉,瘦不露骨」的評語卻廣為流傳,成了鑒賞定武本的名言。

「蘭亭之會」與四種《蘭亭》名本



|《蘭亭序》定武本(柯九思舊藏本,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宋人收藏的《蘭亭》刻本,好以定武本自雄;為人題跋《蘭亭》拓本,則以定武本相誇。世傳的定武《蘭亭》拓本真贗混雜。趙孟在定武本《蘭亭十三跋》中感嘆:「(定武本)石刻既亡,江左好事者往往家刻一石,無慮數十百本,而真贗始難別矣。」明朝王世貞不像趙子昂那樣迷茫,他說:「定武本有三,未損本,初拓也;損本,紹彭所留也;不損本,定武再刻也。緣不損本有真贗。而損本的然,故以為貴。」宋元時代極其推重的定武《蘭亭》,清初猶有多本流傳。流傳有緒的名本,現在僅有三本。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有兩本,一是吳炳舊藏本,屬不損本;一是獨孤僧本,曾被趙孟收藏,清朝嘉慶年間遭火燒,殘存三小片,卷後有宋元諸家題跋。


還有一本定武《蘭亭》藏在台北故宮博物院,名為柯九思舊藏本,屬五字損本。卷後有宋朝至清朝題跋十餘則,元朝名家鮮於樞、鄧文原、趙孟、虞集、康里子山、袁桷都留下精彩的題記。此本墨拓較淡,可以察知石面不平且有裂紋。第一行末「會」字缺損,第七行、十四行泐損。屢經傳拓,筆鋒漸禿,字口不甚清晰。與馮摹墨本相比,柯九思定武本字畫渾厚,特別是橫向筆畫,不是那麼側斜,更為古樸。柯九思本第十四行和十五行之間的下端有一個「僧」字,這個押署的「僧」字,在墨跡古本中見不到,或許可以說,「僧」字是定武本的一個特徵。南朝內府鑒書藝人,梁朝有徐僧權、江僧寶,陳朝有杜僧譚,其名都有一個「僧」字。傳世的二王墨跡,徐僧權的押署較為多見。劉餗《隋唐嘉話》說《蘭亭》真跡「梁亂出在外」,表明《蘭亭》曾歸梁朝內府,「僧」字押署也許可以印證劉餗的記載。

「蘭亭之會」與四種《蘭亭》名本



|定武本《蘭亭序》所見「僧」字押署

「蘭亭之會」與四種《蘭亭》名本



《字里書外》劉濤 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7-01


ISBN: 9787108053169 定價: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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