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波：日本人為何一出門就要戴上口罩？

這幾天，我接待了幾位來日本訪問的中國企業家朋友，他們跟我說，你看東京街頭這麼多人戴口罩，就好象進入了一個傳染病社會，看來有關日本核污染的傳聞不無道理。日本人戴口罩真的與核污染有關係嗎？結論自然是否定的，日本人目前出門帶口罩，防備的不是核污染，而是春天裡特有的一種病。

這種病最近把我折磨得死去活來，癥狀是流眼淚、打噴嚏、塞鼻子，喉嚨疼，最終導致了扁桃腺發炎、直至發燒。

這一種癥狀，類似於重感冒，其實不是感冒，而是花粉過敏症。感冒是病毒性的，會傳染。而花粉症是呼吸道刺激，自己折磨自己。

日本人把花粉症稱作為「春天裡的國民病」。為什麼叫「國民病」？因為日本1億2000萬人中，花粉症的患者接近4000萬人，也就是說，有30%以上的日本人都得了花粉症。

花粉症在日本已經持續了半個世紀，最初病例是在1963年被發現的。此後在每年的2月份至4月份，日本列島會陷入花粉症的恐慌中。

這一時期，正好是日本櫻花盛開的時期，花粉症是否與櫻花有關？其實，與櫻花沒有什麼關係，櫻花的那麼一點花粉，還不至於引起呼吸道的感染。那麼，日本的花粉來自何處？原來是來自於杉樹。

每年春天，杉樹都要開花，花粉大量漂浮在空氣中，並隨著風到處飛揚，這些花粉感染眼睛，眼睛會發癢，會不停地流眼淚。進入鼻孔，會刺激呼吸道，不停地打噴嚏，更會導致喉嚨疼痛，最後使得扁桃腺發炎，身體發燒。有的人到了晚上還根本無法入睡。

許多人不太理解杉樹怎麼會開花呢？我也曾經有過這麼一個疑問。有一次去日本東北地區的茨城縣出差，汽車在一個山林里走，遠遠看到從山林里飄出一股黃顏色的風。司機告訴我，這就是杉樹的花粉。

日本全國有1029萬公頃的人工樹林，其中杉樹佔了4成以上。杉樹在日本全國的森林面積中佔據了20%。

為什麼日本人要種這麼多的杉樹？

原因有兩個：一是在二戰結束前夕，美軍對日本許多城市和日本人避難的鄉村進行了大規模的轟炸，一大批山林被炸毀燒焦，留下了光禿禿的山頭。二是日本人過去的房子大多數是木結構，現在的「一戶建」，也就是別墅式的房子也大多數是木結構，因此木材的需求量很大。而杉樹具有樹形筆直，成活率高，成長快速的特點，很適合做日本人木結構住宅的材料，因此在二戰結束之後的植樹造林運動中，日本政府鼓勵山民大量種植杉樹，結果戰後種植的人工林，將近一半是杉樹。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杉樹會開花，幾百幾千萬棵杉樹開花形成的花粉，就跟中國北方地區的風沙一樣，吹入大城市，使得相當一部分容易過敏的日本人，得了花粉症。

花粉症有一個很不好的慣性，你一旦得了一次，基本上是一輩子完蛋，也就是年年會犯。我來日本二十幾年，一直沒得花粉症，所以常常看著別人流眼淚打噴嚏死去活來的樣子感覺好笑。但是6年前，那一次春季花粉是特別的多，好像杉樹花粉跟楊梅似的，也有大年和小年之分。那一年，我也淚流滿面。從那之後，每年的春季，就要遭受一次痛苦。

既然杉樹這麼令人痛苦，為何不把它全部砍了？

在日本，目前還做不到，一方面市場需要大量的杉樹造房子，另一方面，日本為了保護山林，對種樹的山民和地主實行經濟補貼，每年的補貼費還不少，因此許多地主就不願意砍伐。這兩大原因，使得杉樹成為日本最具經濟效益的樹林，種植面積也不斷地擴大，僅在2013年，日本全國就種下了1581萬棵杉樹樹苗。

雖然有幾千萬人遭遇花粉症的痛苦，但是也因此催生了一個巨大的花粉症市場，日本的研究機構估算，日本花粉症市場總體規模已經達到了6000億日元（約370億元人民幣），每年到花粉症來臨時，日本各大藥廠、藥品公司、口罩製造商的股票是天天上漲，而且是花粉越多，這幾家公司的股票漲得越厲害。除了藥廠和藥品公司之外，股票上漲的公司還有乳業集團，因為近幾年日本研究發現，多喝酸奶可以預防花粉症，因此酸奶的銷售量也是節節攀升。當然獲利最大的還是醫院，呼吸道科是門庭若市，醫生忙乎不過來。

你現在走進日本的葯妝店，擺在最醒目處的，往往就是花粉症相關藥品的專賣櫃檯，像抗過敏葯、治理鼻炎的葯，各種具有消炎作用的眼藥水，各種各樣的口罩。專柜上面都大大地寫著兩個漢字「花粉」，日文和中文的漢字表示都一樣，只是念法不同。

中國的空氣凈化器與日本的空氣凈化器的功能也有不同。中國的空氣凈化器特別增加了驅除PM2.5的功能，而日本的空氣凈化器，則增加了驅除花粉的功能。因為人從外面回家，或者回到辦公室，身上都沾有花粉。雖然日本人已經習慣於在進入房間之前將外套脫下，把花粉抖掉。但是，還是會有花粉帶入到室內，因此，日本的空氣凈化器就強化了驅除花粉的功能，這也是一種日本的產品特色。

雖然花粉症催生了一個巨大的市場，但是也造成了人們工作效率低下，生病停崗等問題，日本明治大學的一個研究小組的研究報告顯示，日本一年中因為花粉症造成的經濟損失，估計達到8000億日元，也就是480億元人民幣。連安倍首相也患有花粉症，他說自己最怕在與外國領導人會見時，當面打噴嚏。

日本政府為了整治花粉症，要求各地減少杉樹的種植面積，同時要求專家們研究無性杉樹。2008年，在日本的富山縣首先發現了無性杉樹，也就是不會開花的杉樹，日本林業廳馬上組織專家進行研究培植，但是直到現在，還無法成林，廣泛推廣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不過，日本的醫學專家從營養學的角度，提出了一份可以減輕花粉症的蔬菜和水果等菜單。排名第一的是蓮藕，第二是芥末，第三是香蕉，第四是洋蔥，第五是酸奶，第六是甜茶，第七是木耳，第八是顏色是青色的魚，第九是生番茄，第十是哈密瓜。

我這幾天吃了好多的酸奶，看來效果是潛移默化，沒有立竿見影。一位醫生朋友告訴我，花粉症還是可以治療的，目前日本的治療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在花粉症開始前1個月，去注射特殊的疫苗。二是動手術，將鼻孔中敏感的神經給它切斷。到明年，我提前準備，先去試試疫苗。

從上述的講述中，大家可以知道，日本人出門戴口罩，並不是為了防止核污染，而是為了防止花粉的入侵。因為在日本，除了福島核電站和周邊之外，空氣中已經不存在核輻射問題。但是，還有一部分人戴口罩，是因為他自己感冒，怕細菌傳染給別人。所以，不僅是在街頭，還是地鐵輕軌列車上，你可以看到一排人都戴著口罩，甚至在辦公室和家裡，也有人戴口罩。所以，日本人出門戴口罩，一是為了保護自己，同時也是為了保護別人。

（本文由作者、亞洲通訊社社長徐靜波先生授權在此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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