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禁的好，朝廷死得早——鴉片戰爭背後的清末禁煙困局

文：冷兵器吧函人

南風十里鴛鴦錦,開遍連畦罌粟花。1903年的黃河沿岸，早已被這種艷麗奪目的罌粟花所佔領。這種或黃或白的花結出的果實有著牛奶一般的汁液，能夠賣出數倍於小麥的價格。現在，與這漫山遍野的罌粟一同在風中搖曳的，則是整個岌岌可危的大清國。

鴉片帝國

從鴉片戰爭結束開始，關於對鴉片的禁令開始寬鬆起來。野蠻的侵略者用刺刀打開了國門，用鴉片佔領了市場，換來的是每年3500萬銀元的利潤（《劍橋中國晚清史》）。「洋葯」（進口鴉片）如潮水般湧入，與此同時帶來的後果是中國的白銀不斷的外流和人民體質不斷下降。

面對這種情景，清廷想出的辦法是「以土抵洋」，即發展國內鴉片市場來抵制外國鴉片，使得洋人們「迨至無利可牟」，這樣「外洋之來者自不禁而絕」（《黃爵茲滋奏疏許乃濟奏議合刊》）。

可見，此時的清廷對國人體質的問題已經置若罔聞了。他們更關心的是怎麼抵制洋人從大清國里拿銀子。「以土抵洋」政策也從法律上宣布種植鴉片是合法行為，於是，鴉片種植業在全國以空前規模發展。僅1906年，中國產鴉片種植規模就達到了1871萬畝，約佔全國耕地的2%，個別省份甚至佔了農田面積的75%（《中國近代農業史資料》457頁）

這樣做帶來的惡性後果是明顯的，鴉片價格越下跌，吸食鴉片的人就越多。清朝吸食鴉片人數開始暴漲，短短數年從鴉片戰爭前的400萬增長到了2000萬，當時中國人的鴉片吸食量，是菲律賓的9.4倍，英國的14倍，美國的22倍，印度的50倍。鴉片之毒，已經在中國大陸上蔓延。

【罌粟果，用刀劃開小口，把其中乳白色的汁液收集起來，一兩天後，這種汁液就會變成棕黃色的膠狀物，即「生鴉片」】

禁煙並沒那麼容易

想像一下，如果一個地區四分之三的男性都在吸毒，那麼這塊土地的生產力將頹敗到何種地步？此時的清末就面臨著這樣的情況。當時的四川甘肅一帶，由於是煙土盛產區，往往達到全村皆吸的程度。昔日勤勞的農夫，變得怠惰在家醉生夢死，一旦吸空了家底，便去城裡為乞為盜（《力爭和議電奏》）。

而官員層面一樣中煙毒很深。京城官員里吸食鴉片者達到了十分之一，地方官里則有十分之二三，至於像幕僚，小吏中吸食的人數更不可勝數。連軍中士兵吸食鴉片者也有半數以上。偌大的大清國，被煙毒禍害久矣。以土抵洋，並未給清朝帶來富國強兵的效果，鴉片吸食帶來的非生產性消耗，和鴉片進口所造成的白銀外流一樣，進一步加劇了晚清的貧困。

清末新政後，在一片革除陋習的呼聲中，將鴉片整治放在了重要位置。1906年清廷頒布了「禁煙上諭」，宣稱十年內，將鴉片之害一律革除。

歷史的結局我們也是知道的，清廷沒能熬過這十年。

從現在的史料來看，清廷對於禁煙的決心是是很大的。清廷從官、民、國內、國外方面全方位推行鴉片禁令，然而，正是這份決心，加劇了清朝的衰亡。

從長期來講，禁煙雖然利於整個國家，但就短期而言，一些地區早已對鴉片種植產生了強烈的經濟依賴，一旦宣布全面禁止鴉片種植，帶來的反彈也是巨大的。上諭一出，煙農直接失去了經濟來源，於是，民變開始了。

如四川一帶，「鄉民群起反對，竟將局署圍攻打毀，地方匪徒，乘機起亂。（《東方雜誌》）」。

如陝西一帶：「去歲因委員禁拔煙苗，大茲鄉民之怒……鄉民以性命相搏，至死不拔（《東方雜誌》）。」

如此種種，數量繁多，有些農民甚至為了種植罌粟殺光知府全家或者投奔革命軍。面對整個中國的烽火狼煙，清廷一時之間也是疲於奔命。

雪上加霜的財政

由於推行新政的開銷和各項賠款，使得原本就捉襟見肘的清廷財政雪上加霜。鴉片雖然禍國殃民，卻能給清廷帶來每年一千餘萬兩的財政收入。（通過進口稅，商品稅，煙畝捐等渠道），這筆收入佔了當時清廷財政總收入的8%。

禁煙令一出，一紙上諭說來容易，但隨之帶來的財政窟窿卻需要各地地方督撫來填補。羊毛出在羊身上，各地督撫搞創收無非是分攤到百姓身上加重其生活成本，如雲貴總督沈秉堃開礦搞創收，廣西巡撫張鳴岐設宰牛稅，四川總督趙爾巽設抽肉厘，而這一切，非但無法與此前豐厚的鴉片收入相比，也毫無例外的增加了百姓的負擔，把清政府推向了人民的對立面。

更嚴重的是新軍，我們都知道，新軍失控是清朝垮台的一大重要原因。清末新政訓練新軍，其中很大一部分的軍費是來自鴉片稅來的。以當時清朝引以為豪的湖北槍炮廠為例，1895年-1905年期間，經費來源有30%來源於鴉片稅，在禁煙令下後，經費下降了13%，結果導致當時擁有先進工藝的湖北槍炮廠生產計劃舉步維艱，難以為繼。

在嚴重的財政困難下，各省都不得不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和平年代裡，想裁員首先想到的就是拿那些苦大兵開刀。1910年，江寧陸軍中學的第九鎮軍官被告知以後只發七成軍餉。湖北宣布削減開銷共計56萬元。軍人憤慨不已，出現了大批量的逃兵，有些甚至扛著軍中的步槍彈藥就跑了（一支步槍在當時賣十兩銀子）。而到了1911年，捉襟見肘的清廷再也沒有能力足額發放軍餉給新軍了，而當政府在當年五月宣布各級軍官削減四成俸銀的同時，新軍和朝廷離心離德的果實就已經種下了。

【作為國家主力軍，新軍的武器裝備都是這個帝國的翹楚。一旦新軍不受節制，整個帝國也土崩瓦解了】

但是，清廷戒煙的成果也是斐然的。根據英國外交官謝立山的實際走訪調查結果是：山西完全停止了罌粟種植，山西種植減少30%，甘肅種植減少25%，雲南種植減少75%，貴州種植減少70%，此外，清朝還通過不斷的外交干涉要求國外禁止輸出鴉片，1909年的2月，清朝在上海外灘主辦了世界上第一次國際禁毒會議——萬國禁煙會，這也是國際禁毒公約海牙禁毒公約的前身。通過不斷的外交干涉，英國在1917年宣布全面禁止對中國出口鴉片。

清末禁煙，宛如飲鴆止渴。禁則亡國，不禁則亡族。在清政府做出選擇的同時，歷史的多米諾也一層層壓垮了這個200多年的大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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