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談人物紋——漢唐五代

人物形象的描繪最接近一個社會的時態。人與人的關係不僅表現在實際當中，也可以表現在幻想當中， 陶瓷上的人物追求更多的是古人的藝術幻想。新石器時期仰韶文化半坡類型彩陶就出現過人面魚紋盆，這類典型紋樣定義人物紋有些勉強，它只是以人 面形式出現，還戴許多不明飾物。對今人來說，這奇特的圖 案寓意可能永遠會是個謎。（彩陶人 面魚紋盆 新石器時代 國家博物館藏）

人與物不同，人的情感直接，無需間接，無需婉轉， 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或包含在肢體之中，它會在不經意間 將一個時代帷幕拉開一條縫，讓後人窺見時代舞台上人們 的精神世界。稍遲一些的馬家窯文化最著名的 人物舞蹈紋盆，所繪人物五個拉手，動感極強，其舞蹈 內容眾說不一，但確立陶瓷上最早最完整人物，應無異議。（彩陶舞蹈紋盆 新石器時代 國家博物館藏）

秦漢之際的人俑屬於造型，尚不屬於人物紋，不在本文探討。紋飾與造型有本質的區別。在表達上，平面不如立體 生動準確，正是這種局限，讓人物紋出現得較遲，而秦漢時 期的人俑已各具神態，表現力登峰造極。（秦 軍吏俑 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藏）

秦俑目前都出於秦始皇陵，秦朝享國時間短，但成就非凡，秦兵馬俑雖為陪葬之器，亦可通覽大秦風貌，「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看整齊排陳的兵馬俑，可知秦滅六國的軍事實力。武士俑、軍吏俑，凡此種種，神態各異，極具個性化的塑造將秦代人物形 象寫真如生。（秦 立射俑 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藏 ）

漢俑雖與秦俑一牆之隔，但其比例已由真人大小縮至三分之一。漢俑豐富，除兵俑之外，文官仕女多有表現。（西漢 彩繪陶俑 江蘇省徐州市博物館藏）

漢俑較秦俑抽象能力加強，強調線條，注重內在情緒表達，傳達出禮制恢復的信息，秦漢兩朝的人物塑 造能力為歷朝之巔，後世僅有唐俑尚可一比。（西漢 彩繪指揮俑 陝西省咸陽市博物館藏）

陶瓷以人物紋飾而論，漢朝始現。戰國至兩漢漆器多有紋飾描繪，人物紋不在少數，畫至陶器之上，推測也有相當數量。因陶瓷繪製顏料附著不實，年長日久幾近全部脫落，故今日難得一見。洛陽市文物工作隊藏西漢加彩三足奩，陶器滿施紅彩，黑彩繪人物，似為演樂。所繪 人物與西漢同期文物上的人物完全相同，可見文化橫向的影響。（西漢 灰陶朱地加彩人物紋三足奩 河南省洛陽市出土）

西王母畫像磚，左虎右龍，雲氣升天；玉兔持靈芝，九尾狐有翼；蟾蜍直立而舞，三足鳥為西王母覓食；持兵器而立者為傳說中的「大行伯」，兩侍者正襟危坐，持笏而拜者祈福不起，一派祥和。漢代人的 幸福是因為不知科學，仙人仙氣乃仙丹妙藥，包治百病。（東漢 西王母畫像磚 四川博物院藏）

四騎吏畫像磚，馬如飛人如龍，長嘯而來，前呼後應。《後漢書?輿服志》載：「公以下騎吏四人，皆帶劍持棨戟為前列。」 棨戟，古代宦官出行時前導的儀仗，此圖乃最準確的說明。（東漢 四騎吏畫像磚 四川博物院藏）

四川博物院藏一組畫像磚題材豐富，內容翔實，有神話傳說、現實紀錄、農耕生活、宴樂場面、廚房酒肆、開筵講經，這組畫像磚如留心還可以看出殘留的顏色，可想見當時畫風的華麗。（東漢 播種畫像磚 四川博物）

漢畫像磚及畫像石是漢代生活的精緻畫卷，它比文字更直觀地反映著當時社會的風貌。（東漢 釀酒畫像磚 四川博物院藏）

尤其以人物為主的生活場面，人物是歷史的主角，是事件的見證人，穿越至今仍能讓我們感到兩千年前撲面而來的氣息，或溫暖，或震撼，誘人嚮往，靜觀有得。（宴樂畫像磚 東漢 四川博物院藏）

這組畫像磚讓我們知道不僅今天有幸福，古人亦有幸福， 很可能這種幸福感會超越我們。（東漢 講經畫像磚 四川博物院藏）

進入魏晉南北朝時期，瓷器上人物紋寥若晨星，除北朝偶見黃釉舞樂圖扁壺，再想看人物形象就是畫像磚及墓室壁畫了。北朝的這類扁壺，壺形明顯與漢壺有異，充滿了西亞特點；圖案也刻畫胡人形象，舞與樂都演繹著異域風情。這種類型的陶壺在唐亦有製作。此時的畫像磚雖不及漢代的豐富，但仍能看出時代演進的脈絡。（北朝 黃釉人物紋扁壺 河南博物院藏）

如河西四郡，漢朝為在長城以北屯墾戍邊，先後在酒泉、張掖、武威、敦煌設郡，移民開墾農業區。河西地區由游牧逐步轉為農業區， 早在漢朝就奠定了基礎。所有這些農耕生活，今天在這一地 區出土的畫像磚都可以找到證據。這一地區的魏晉墓葬，大量出土彩繪畫像磚，多見白粉鋪底，黑線紅框之作，忠實地 記錄著那一時期的農業生活。（三國 甘肅出土 彩繪人物牧鹿圖畫像磚）

南朝的竹林七賢大型畫像磚，成組拼裝出現，細線凸起，線條流暢靈動，反映的時代生活與當時的玄學思潮吻合。竹林七賢，相與友善，肆意酣暢，崇尚清談。「棄經典而尚老莊，蔑禮法而崇放達」（《日知錄》顧炎武），這一 精神風貌我們今天可以從這組畫像磚感受到。（南朝 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畫像磚 南京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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