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細數你的罪惡——「暗黑任天堂」考據雜談

在世界絕大多數人眼中，任天堂的遊戲作品總要被貼上全年齡、陽光向上的婦孺遊戲標籤。但愛好者們卻總是能從中考據出一些不那麼良善的要素並在小圈子內流傳。在2012年《ほぼ日刊イトイ新聞》的《動物之森》訪談中，岩田聰先生以社長身份親口定義了「白い任天堂」和「黒い任天堂」，承認了看上去可愛清新的遊戲中隱藏著深刻甚至重口味的要素。

官方一言既出，多年研究此道的愛好者們便炸了鍋，原來並不是只有我們看窗帘是藍色的。那麼下文就由我來假裝一次「Gate Keeper」，層層揭露百年掉幀老店的黑暗……

上文所述的訪談中，岩田社長將《超級馬里奧兄弟》系列定義為「全白」，無數營銷號講過的初代「撞碎的磚其實是蘑菇王國國民」就不再提了，先從SFC的《超級馬里奧 RPG》的一個小段子講起吧。

作為「全白」馬里奧世界觀的「健康向上」的RPG作品，實則偷偷藏了一些大人看了會心一笑的小設定：調查公主房間角落可以獲得「碧奇公主的XXX」，還沒等馬里奧具體調查清楚這是個啥， 侍女會慌慌張張地衝過來以一個蘑菇作為封口費回收「XXX」，如果公主在隊伍里時調查則會被怒罵「不要亂翻別人的房間」。 侍女知情的、當事人會發怒的「XXX」是個啥，就需要玩家發揮想像力了。直到後來偷藏黃段子已經成了一種傳統，系列最新作里扒門縫的時候也會出現「這麼大這麼硬放不進去」的對話，小朋友們當然是看不懂的，但是我們這些大朋友嘛……

仔細一想，如果是情侶關係的話調查一下「XXX」也就罷了，其中內情就要牽扯出共通世界觀的《大金剛》系列了。在初代設定里大金剛抓走的並不是碧奇公主，而是馬里奧的女友ポリーン，大金剛抓走她的原因更是讓人哭笑不得：大金剛是馬里奧的家養寵物，馬里奧交了女友後見異性沒人性對寵物不管不顧，大金剛一怒之下抓了ポリーン要用野獸的方式解決問題。

事實證明馬里奧不僅見異性沒人性還始亂終棄，他在救女友的過程中路過蘑菇王國，並且在之後的故事裡救出了碧奇公主後變心甩掉了ポリーン——這段不是我為了節目效果胡編的，是切實收錄在官方書籍里（『任天堂公式ガイドブック ドンキーコング』）的內容，順便一提，碧奇公主和馬里奧沒有任何救與被救之外的革命友誼，你們這個關係還有點兒複雜……

《火焰紋章》系列大多講述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敘事上也不用藏著掖著，說完義大利水管工，接著談一談火紋初代里作風問題造成的悲劇。

初代《暗黑龍與光之劍》的故事梗概簡單粗暴：英雄王馬爾斯王子統一大陸打翻暗黑龍，順便和心上人結了個婚。但是如果你以為任天堂滿足於這種故事可就錯了，去年的大河劇講到每一個士兵都要當做一個人來看待，都有自己的人生，英雄王馬爾斯的部隊里恰好有這麼三名士兵的故事值得一說——天馬三姐妹。

慘劇的中心要從馬爾斯王子的從騎士阿貝爾說起，初代《暗黑龍與光之劍》的故事裡，阿貝爾與三姐妹里最小的艾斯特還是一對普通的情侶，結局也立下了婚約。《外傳》的時序為《暗黑龍與光之劍》數年後，天馬三姐妹作為客將參戰。在這一代中，大姐帕奧拉的死亡台詞暴露了她的心思：「阿貝爾，對不起我要死在國外了。」這一下我們就懂了，帕奧拉為了妹妹的幸福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底，只有死亡才敢讓她吐露真心，1994年，《暗黑龍與光之劍》續作《紋章之謎》發售，時序為《外傳》之後，凱旋歸國的天馬三姐妹也踏上了新的征戰，依然只有死亡能讓帕奧拉吐露真心。

如果故事僅僅是這樣的話只能說是大姐犧牲了自己的感情，算不上三姐妹共同墜機。《紋章之謎》的後日談一轉風向：艾斯特察覺了大姐對阿貝爾的感情，戰爭之後單方面宣布與阿貝爾分手遠走他鄉不知所蹤，阿貝爾則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單騎踏上千里尋前女友之旅。帕奧拉知道這件事後抱著極其複雜的心境捨身忘我全力工作……想想也對，去追妹妹或者去追心上人好像都不太合適。三姐妹中的二姐卡丘亞的結局則沒頭沒腦的交代了一句：深知大姐的心境，同樣為了國家復興而儘力。

故事不會蠢到三姐妹共同愛上一個人，實際上從《暗黑龍與光之劍》我們就能察覺到二姐的不對勁。她只有和馬爾斯的單向支援，並在對話中表達出了暗戀的心境。英雄王馬爾斯同志全然不知，一心想著他親愛的白馬公主希達。如果說《暗黑龍與光之劍》的結尾時點卡丘亞還抱著那麼一點點希望的話，《紋章之謎》見識了姐妹的複雜關係和馬爾斯的婚禮，她也只能放下這份感情，宣告三姐妹感情戲的全面墜機。

更慘的是這個定位的角色好像還非常受歡迎，號稱系列集大成的《覺醒》里的天馬騎士提亞莫和主角庫洛姆的關係完全復刻了卡丘亞和馬爾斯的關係，不僅如此，她還得看著庫洛姆和其他女人生下的女兒露琪娜帶領大軍拯救世界……《外傳》復刻里……咳，涉及劇透，還請大家自己購買卡帶欣賞。

拜最新作鋪天蓋地的科普文所賜，大家都知道《塞爾達傳說》系列有著複雜的時序和祖傳最終BOSS加農道夫。但從時序上來講，《時之笛》之前的《天空之劍》，《不可思議的帽子》兩代可沒有他什麼事，當時甚至連海拉爾王國還沒統一；加農道夫的誕生要追溯到《時之笛》，當年官方的說法也是這一代會解明加農的誕生史，詳細考據起來還有點可怕。

根據作品的設定，加農道夫是百年才能誕生一名男丁的ゲルド族人，根據正統歷史記載是充滿邪惡野心的傳統派壞蛋，即使如此他也是三角之力其中一角的神選者，難道真的是加農之初性本惡？

《時之笛》中，カカリコ村的井底迷宮藏著意義不明的處刑具，在這之後的暗之神殿迷宮更是直接點明了此地有鬼。這個迷宮裡布滿了棺材、刑具、儀式用具、散亂的人骨，試圖抓住林克的鬼手。根據刑具的大小和用法來看，像是用於固定高大的ゲルド族並且倒吊處刑。這一迷宮的BOSS「暗黒幻影獣ボンゴボンゴ」正好是一個倒吊狀，雙手與本體分離的怪物。根據這些散亂的設定，可以做出這樣一種假設：海拉爾王國的統一過程中ゲルド族與王國產生了衝突，戰敗者被送往暗之神殿倒吊處刑。路途中和BOSS都強調的「手」這個要素和儀式用具則說明了王國為了弱化這一善戰民族的力量，斬斷了他們的雙手並施下了百年才能誕生一名男子的詛咒。

「處刑」這一關鍵詞在《黃昏公主》中再次出現，加農道夫作為沙漠之王帶頭造反，他被海拉爾王國擒獲處死的地方正是遠離中心的「沙漠處刑場」這一迷宮。官方設定又巧妙的抹殺了給他平反的機會：《時之笛》的加農道夫濫用神之力導致失去理性變成了魔物加農，《時之笛》時代之後的作品裡加農道夫登場的形態均為理性不完全的怪物，比如初代《塞爾達傳說》的加農就是一隻野豬狀的魔獸。

時至《荒野之息》，ゲルド族人仍認為和大奸大惡之徒流著相同的血是恥辱的。根據《天空之劍》的設定，最終BOSS終焉者（普遍認為是加農道夫的前世）提到它與林克，塞爾達的因緣不會斷絕。結合《時之笛》暗之神殿的恐怖，加農道夫又是否是和薩菲羅斯一樣有著一段見識了黑暗一面後精神崩潰從英雄變成惡人的歷史呢。

順便一提，系列中最異色的《姆吉拉的假面》講述的是《時之笛》的平行世界，為什麼林克會被放逐到這麼一個恐怖而黑暗的世界？《時之笛》里，暗之神殿打通後解救的暗之賢者是インパ，她是何許人也？全世界技術最發達的シーカー族女族長，同時也是塞爾達公主的乳母。林克在暗之神殿的冒險中了解了海拉爾王國沾滿鮮血的歷史，她作為身懷絕技的王國忠臣……

說起這個王國的黑暗啊，又得插播一段火紋系列了：號稱系列裡最能象徵戰爭殘酷性的SFC的《聖戰系譜》。這個遊戲一開始的故事是這個樣子的：繼承了聖戰士之血的主角辛格爾德勇敢善良，迎娶嬌妻提婭多拉，受封爵位，走上人生巔峰。打到這裡玩家就不樂意了：這和馬爾斯有啥區別嘛。

不幸的是，此時還只是整部遊戲的三分之一處。人生巔峰之後，妻子只留下了年幼的孩子人間蒸發，辛格爾德還背上了叛國者的污名。在打倒陷害者的戰爭中痛失父親和妹妹，回國謁見國王試圖洗清污名的時候，卻發現失蹤的妻子已經成了帝國將軍阿爾維斯的女人。還沒來得及選擇原諒她，辛格爾德和他的戰友們就被阿爾維斯當場以背叛者名義全數肅清。火紋系列戰死者族繁不及備載，但如此戰功赫赫忠心耿耿，落得個愛情和名譽全失的主角卻只有這麼一個。直到現在也是遊戲史上「最慘主角」提名的有力人選。

遊戲的後半部雖然講的是辛格爾德之子塞利斯和神秘少女尤利婭共同行動推翻阿爾維斯這樣一條正統派王子復仇記的故事，背後的真相卻極其複雜：阿爾維斯強奪提婭多拉是受了邪教的蠱惑，要讓兩人結合的目的是因為兩人是有著共同暗黑神血脈的親兄妹，結合後必將誕生血統更濃的孩子以復活暗黑神。兩人的兒子尤里烏斯弒殺母親，篡了父親的權，女兒尤利婭受驚過度失去記憶，和塞利斯的征戰中產生了感情卻發現兩人是無法結合的異父兄妹。意識到犯下大錯的阿爾維斯只好把辛格爾德的聖劍留給塞利斯，讓他和自己的女兒去埋葬自己的兒子…辛格爾德已經夠慘了，作為第一部大惡人的阿爾維斯又能好到哪裡去。

有趣的是，《聖戰系譜》之後整個系列就向著錯誤的方向覺醒了，幾乎每代都要有關係過於親密的兄妹，最新作《IF》以血統不通為名隨意和兄弟姐妹結婚生子，手游運營後開放的第二個特殊卡池的名字簡單粗暴：「兄妹之愛」，我看你們是要瘋……

Pokemon系列的都市傳說和里設定是任天堂遊戲里傳播最廣的，拿出一些震驚部級的設定出來未免有湊字數騙稿費之嫌，講個只有深度訓練師才懂的故事吧：跑步王子ミツル。

這個角色作為寶石版中「宿敵」定位登場，體弱多病又懦弱，抓到拉魯拉斯後幾次登場均被主角暴揍，無論是紅藍寶石還是之後的綠寶石都和冠軍無緣，當初也被稱作空氣宿敵。然而這麼一個角色在紅藍寶石復刻版（以下稱為ORAS）里卻有了巨大成長，一躍成為最強訓練師之一。

ORAS的新劇情中，玩家將會碰見像是變了一個人的ミツル。對話摻雜了大量現代網路用語，性格也變得激進好戰，功利求勝。隊伍構成也是如此，他成長前的隊伍里尚且有七夕青鳥，優雅貓這類華而不實的成員，再次見面後一概換上了對戰霸主。準確地說還是培育得很用心的對戰霸主，比如極低概率才能孵化的隱藏特性烈咬陸鯊，裝備命之珠的環境毒瘤烈箭鷹等。

諷刺的是在ORAS里ミツル再登場這段劇情至少要求玩家達到戰鬥區50連勝，打到這個難度的玩家也必須在遊戲里泡上個幾百小時，在不計其數的孵蛋過程中優生優育，翻閱上百頁討論帖尋求最佳配置，修鍊至廢人之境才能遇見他，NPC對他的描述是：每天在一條路上反覆跑來跑去，實則是準確描述了玩家大量孵蛋嚴選個體值這一行為。這件事一直為原教旨派所不齒：幾百隻里孵化一隻，其餘全部放生，實則是嚴重破壞了生態環境，這樣做還和火箭隊有什麼區別。

初版紅藍寶石和復刻作ORAS之間相隔12年，沖著情懷來的玩家不在少數。當年的ミツル還是個充滿好奇心，呵護每一隻寵物的無知小兒。12年後的他以對戰廢人的形態出現在了成長為對戰廢人的玩家面前，打到這裡的玩家在會心一笑的同時也感到了來自製作方的諷刺——12年的時光已經把你從懵懂無知的新手訓練師打磨成了對戰場強者，那麼已經把面向小朋友的童趣遊戲玩到這種地步的我們，是否喪失了少年時代單純好奇心帶來的快樂呢？

「黒い任天堂」這個主題的考據意外地有意思，甚至還有點兒恐怖。深入研究下去後一些內容還對我造成了難以逆轉的精神損害……俗話說不能噁心我一個，一定要分享一下。

還是從馬里奧系列講起吧，RPG系列的一作就隱晦地探討過物種滅絕的問題。《Mario Story》里設定了一種瀕危絕滅種生物「コブロン」，人畜無害，和藹可親。

這種生物為什麼會瀕危絕滅呢，遊戲中我們能明顯的感受到：用鎚子敲打會掉落優秀回復道具。知道了這一點的玩家自然不會放過它，一錘一錘下去，它的台詞會一點一點變得不正常，就像被砸傻了而對世界產生了嚴重的認知障礙。如果玩家不抱憐憫之心繼續敲打就會把它敲死……你猜對了，這是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一隻，你看，人類就是這樣因為貪婪而一步一步滅絕其他生物的，多麼簡單易懂的教學。

任天堂在物種關係這方面做的探索還不僅於此，《Pikmin》系列裡，外星遭難的主角和這種友善而可愛的小生物共同行動完成任務。但如果玩家沒有達成條件而導致最後逃生失敗的話，失去生命維持裝置的主角就會被Pikmin分而食之。在《Splatoon》的世界觀中則乾脆滅絕了除一隻貓以外的所有哺乳類，對於人類與其他物種的共生，以及人類滅絕之後世界可能會更發達，任天堂都偷偷摸摸地做了一些假設。

如果說物種論還有那麼點兒嚴肅討論的價值的話，以下的內容就很單純的恐怖或精神污染了。《星之卡比64》結局動畫里女王露出的一抹奸笑，《銀河戰士》對斷肢洗腦的生動描繪，SFC的《星際火狐》在特殊條件下會進入BGM和圖像都劇烈扭曲，永遠不能離開的異世界…任天堂在這一領域走得最遠的系列是《Mother》，這個系列畫風清新，打著拯救地球冒險的名義，在遊戲內容里摻雜了背叛，墮胎，監禁少女，生物改造等複雜內容，並最終在3代露出了邪惡的毒牙：故事一開始就要面對主角的母親被恐龍殺害，請問說好的媽媽呢…

除了在祖傳系列裡偷偷埋入一些等人發掘的陰暗面，近年來任天堂似乎也越來越喜歡簽下一些明目張胆帶有擦邊球要素的作品，比如《潘多拉之塔》《零》《獵天使魔女2》。往好處想就是終於照顧到了不想深挖設定，認為爛肉或大白腿才能讓他們玩的遊戲看起來更「成熟」的用戶群，市場就那麼大點兒，我不好意思做那類遊戲，我可以花錢找人做……然而這樣好像形象就更加黑暗了。

依照慣例給自己洗一下地，大家估計已經感覺到了，文章思路飛躍看起來有點累眼……每次任天堂有動作國內總要跳出一批人痛斥「婦孺公司弱智遊戲」，每次有人抓著這一點黑都會讓我覺得國內的討論氛圍和海外越差越遠……實際上，外國人眼裡「黒い任天堂」已經成了一個學術級話題，本文也只是選取了任天堂御三家、火紋和一些細碎的點進行介紹，有興趣深挖的話，請自行購買全家桶先玩它一千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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