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殼機動隊的正確讀法，既不是ké，也不是qiào，其實是……

《攻殼機動隊》上映了，但最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大家的爭論焦點竟然不是湯包對角色的還原度，而是「殼」在這裡到底應該讀ke還是qiao。

下班前還在研究是讀「同學」還是「同淆」的值班編輯 / 宅殆

攻殼動畫的觀眾和漫畫讀者，多半念的是「攻ke」，但派拉蒙官方都出來說要讀qiao了，還有人早早就表態資瓷派拉蒙，翻出了十幾年都沒碰過的《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說qiao才是文讀，ke是白讀。

但果真如此嗎？只能說，以為翻翻《新華字典》就能解決問題……

讓我們先從「攻殼」這個詞的日語讀音說起。

在日語里，「殼」或者說「殻」的音讀是かく (kaku)。正如很多正義的小夥伴指出的那樣，明顯和ke的讀音更接近。

而且日語漢字的音讀可不是瞎讀，這些漢字都是當初的遣唐使連讀音、帶意思一起學回去的。日本人其他不說，有一個好所有人都承認，那就是特別認真。只不過有些漢語發音日語本身沒有，傳著傳著就走了形。

比如這裡的「殻」讀作kaku，ku的部分對應的是中古漢語中的入聲，也就是說，當初來大唐留學的日本人如果學得到位，他應該讀作/kak/的。

廣大南方母語里還有入聲的小夥伴們，現在按照自己家鄉話來讀一讀「攻殼」，是不是感覺

很接近了？

沒錯，日式漢字的「殼」對應中文繁體字的「殼」，在中古漢語中屬於「溪」母、「覺」韻、入聲，音韻學大家諸如高本漢、王力、潘悟雲、鄭張尚芳等對它的擬音分歧不大，差不多都是：/k??k/，和現在南方大部分方言的發音都非常接近。

不過，到這裡還不算完。

本來，讀音這種事情，只要遵循人們日常的習慣、不影響交流就行了，但是有人非要搬出文讀白讀，說你語文學得不好，這就讓人受不了。所以接下來，我們就來從音和意兩個層面，徹底摧毀「文白讀法有差，應按書面語讀qiao」的謬論。

先來看看《康熙字典》里怎麼說的。

因為殼、殼、殻都是後造的字，漢代的《說文解字》里並沒有他們。「殼」的本字就是「?」：

大家看到這個「殳」（shu）字旁沒，它可是古代的一種兵器。所以帶上這個偏旁的字全都殺氣騰騰的，比如「毆」、「毃」（敲）、「役」，而「段」的本意是「椎物」，「殿」的本意是「擊聲」，總之都是要打點什麼。

這樣一看，「攻」和「殼」放在一起，意外的非常搭配是不是？才不是某些自以為是的人，發明的什麼「大的是殼qiao、小的是殼ke」，完全就是

文白不通。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字在《洪武正韻》里可是讀que而不是qiao或者ke。

在《欽定四庫全書薈要·御定韻府拾遺》里，「?」和覺(jue)、角(jue)、珏(jue)、學(xue)、確(que)、岳(yue)、樂(yue)這些字收在一個韻部。

怎麼回事呢？

這就是自中古以來漢語發音的一個演化過程了：「覺」部韻母也就是-?k ，逐步演化為-ak，又變成了-?ak，然後因為北方方言中入聲的消失變成-??，最後演變成了-ye，也就是拼音里的-iue或者yue。

同時，聲母「溪」部的一部分字從原來的舌根破裂音k?，一步步演化為舌面前輔音t??，也就是漢語拼音里的「啟」(qi)、「圈」(quan)的聲母。

所以，順理成章的，「?」在現代漢語里就讀que了，和「雀」的讀音一樣。這才是文言音。

有的方言，這個韻母發音的演化還在??的階段，比如武漢話的「學」、「約」、「略」。其他很多方言甚至還處於更早的變化階段。但也有某些方言突飛猛進，走上了一條不歸的邪路，從-??變成了-?au，而不是正常的-ye。「殼」就讀作了/t???au/，也就是我們熟悉的漢語拼音「qiao」。

這就是是北京話里「殼」讀qiao的來歷。

我們還可以和北京話里「角」讀法對照一下：jue是文讀，jiao是白讀，這個大家都接受吧？而「殼」在韻書里一直是「苦角切」。所以如果要文讀，「殼」的韻母也應該是ue才對？如此就真相大白了，qiao也不過是北京話里的白話讀音，才不是什麼根紅苗正的文讀好吧？

比如已故語言學家王力老師就明確說「殼」讀「qiao」是白讀。

（說明：國際音標的/p/相當於拼音的b，/p"/或/p?/才相當於拼音的p，因為普通話里實際上是沒有b、d、g這幾個濁聲母的，有的只是p、t、k的不送氣和送氣兩個版本；/t?/相當於拼音的j，/t?"/或者/t??/相當於拼音的q，/?/則相當於x；/au/相當於ao，/?au/就相當於iao）

事實上在整個北方方言範圍里，也只有北京、東北、天津等地區有這個讀法。而西北、西南、山東、河南等大部地區的方言，根本就沒有qiao這個讀音，甚至聲母也大多都是在/k/。認為「翹」才是文言音，完全是被語文老師硬給「糾正」出來的。

南方的盆友就更不用提了，這個字人家還在按入聲讀呢，和北京話大不相同。

因此，本著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原則，我在此大膽宣布：

「攻殻」既不應該讀「攻翹」也不應該讀「攻咳」，這都是沒文化的表現。正確的、有文化的、符合人民根本利益的讀法，就應該是

「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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