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閑談

迷上地攤淘舊書，已有些許年頭。

或許有同道中人會說：如今網路時代，淘舊書的方式早已經網路化，除了綜合性淘寶網，還有專賣舊書的孔夫子舊書網、布衣書局、緣為書來等，舊書的數量多，價格又好比較，選擇餘地也大，何必去逛舊書攤？

對我來說，淘舊書，一是在乎現場感，一本舊書在手，可觸、可閱、可聞、可遐想，可以是一段舊時光的重現。二是如同電影《卡薩布蘭卡》台詞：「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城鎮，城鎮中有那麼多的酒吧，她卻走進了我的酒吧。」淘舊書，也講一個「緣」字。

溫州市區本地的舊書攤，原來溫富大廈邊上的任宅前這條小巷中有幾家，去過一次，店面小，屋內書架擠滿舊書，取出放回皆吃力；另空間狹小，舊貨味充斥期間，使人難以放鬆心情地去淘。相對來說，我更喜歡妙果寺那種開放式的地攤，書一摞摞攤開，取放自如；而舊貨味，因為露天通風，也變得沒有那麼嗆鼻難聞。

妙果寺舊書攤並不專營舊書，往往是和其他舊貨堆在一起，書也不分類，說穿了就是舊貨攤。攤主對舊書的認知也有限，僅隱約知道這是民國的，這是解放後的。常常對問價者說，我不懂，賣個大概吧，放網上就值多少多少了。就這份誠樸，使人多了一份喜愛。在妙果寺也碰到過外地過來專營舊書的販子，他們對舊書的理解，遠比我要專業，這是線裝的，這是善本，這是影印版，專業術語說得我望書興嘆，也休想從他們那撿漏。

提及舊書，人們可能首先會想到線裝書，雕刻版的，此類書有個專用名詞叫古籍。對於地攤上的古籍，一般只看看，真古籍買不起，如果開價便宜，說不定就是仿品，所以一般不下手。我手頭唯一一本線裝書，是花了80元錢淘的《龍文鞭影》，由上海章福記書局於民國3年出版。民國線裝書存量大，所以價格不貴，石印本，而不是刻版活字印刷。拿回來在孔夫子網上一搜，發現只用35元，這買賣算虧了！更何況封面殘缺，「龍」字只有半個，「影」之下字已經沒了，就品相來說，比網上的更差。《龍文鞭影》是古代童蒙讀物之一，但沒《三字經》《千字文》名氣大。在我讀來，也沒有後兩者順口，很多字稍顯生僻。當時買下這本書是逛遍地攤無東西好買，想想這書好歹也算線裝的，於是出手了。業內對於舊書和古籍的區別有一個時間點，就是1911年，也就是民國前的算古籍，民國後的算舊書。我這民國3年的書，還成不了古籍，只能算舊書。

相對於古籍的高上大，動則上千上萬的價格，民國平裝書價格就親民多了。但數量也不多，因為經過上個世紀文革的破四舊，古籍和民國書籍都已存量不多。在地攤上一碰上民國書籍，我總要細細端詳，豎排、繁體的，完全不一樣排版，平添一份歷史感。一次在一地攤淘得兩本民國平裝書，欣喜得不行。

一本徐志摩的散文集《落葉》，1937年4月北新書局出版，已經是第5版了。

另一本胡適所著的《嘗試集》，是亞東圖書館於民國11年出版。拿著《嘗試集》有點小激動，因為中國的第一首新詩就是胡適寫的《兩隻蝴蝶》，而中國第一本新詩集就是他的《嘗試集》。翻開《嘗試集》，《兩隻蝴蝶》赫然紙上：「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麼，一個忽飛遠。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說實話，胡適的新詩寫得不怎麼樣，同後來的徐志摩、戴望舒，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連聞一多也比他強。這或許也有一個時間問題，古詩從《詩經》始，到唐詩才日臻完美，大約經過了一千多年的歷練。新詩才剛剛開始，就現在，新詩仍然給人半搭子工程感。人們沒有必要對他的新詩抱有多大的藝術期望。至於胡適的才能和學術水平，後人評價他博而不精，他涉及領域有文學、哲學、史學、考據學、教育學、倫理學、紅學等，他主要功績在於開創中國當代學術許多先河，也就是較早引入西方方法來研究中國學術。不管怎麼說，這第一本新詩集還是值得擁有。

兩本書總共花了60元，大呼過癮。不過回家上網一搜，發現《落葉》和《嘗試集》解放後都曾出版過，通過對比，《落葉》屬舊書無疑，而《嘗試集》還待定。想不到民國書都已經有仿品。看來不僅古籍不買，而且買民國書籍也要多留一個心眼。上當歸上當，卻絲毫影響不了我的淘書之樂。

前不久，淘到一本1954年華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什麼是貨幣》，1954年文字還沒有簡體化，書還是繁體豎排的。薄薄的一本，總共才64頁，書的標價居然2100元，令人咋舌！回家一查資料才知道，1955年發行第二套人民幣，而第二套人民幣幣值和第一套人民幣幣值比值是10000比1，這麼一算，就0.21元，價格也算合理。

雜誌、報刊，以及字帖、課本，能給我帶來對過去時光的追述，只要價格合理，我都收藏。對我來說，舊書的史料價值超越舊書的品相和升值空間。限於篇幅，就不一一詳談。

一本舊書帶來一段舊時光，沉湎於舊時光，貌似頹廢了。不過，不為無為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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