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鞋布襪閱湖山，西湖那些不為人熟知的「楹聯」

作者語

無論如何，作為一名老兵，思山林而志豐草，居西湖而愛西湖，愛西湖而研究西湖，串珠成鏈，集腋成裘，晚年精神實在可感。至少為後人搭梯鋪階，西湖楹聯也是走入杭州深處的一條巷子呢！

原文：《芒鞋布襪閱湖山》

作者：上海財經大學 裴毅然

芒鞋布襪閱湖山

俞澤民（1934～2016）先生以衰年之身捧呈厚厚一本《西湖楹聯與景典》（杭州出版社，2008）。他與我岳母乃發小同學，得其贈閱，不覺驚嘆。選題之眼、雅好之美、收集之全、功力之巨，實為有心下功者才能收穫的一粒珍珠。名城多客，名湖多墨，楹聯處處，西湖成學。僅僅收集湖上287處景點、2800餘幅古今楹聯、1200幅匾額，以及查找相關典故出處，追根溯源，考訂錯訛，執本秉要，俞先生積十年之功堅持下來，芒鞋布襪閱湖山，西湖「景」「典」一冊收。

從構思上，以楹聯為引，勾串西湖景點，匯史編料，導遊導讀，曲徑通幽，雅俗共賞，社會意義與市場效應合一，聽說賣得不錯。本書對我不僅僅是對西湖山水的召喚，還有相當的資料作用，不時翻找查索。前段時間，為編拙集《撩看民國名士——名絮集錦》，正要找秋瑾墓、燕南寄廬相關史料，俞先生這本書派上大用場。

此類集錦式書籍，一在全，二在實，三在「料」——須挖出楹聯、景點背後的故事，並佐以鑿鑿史料，出處一一。如僅僅收羅西湖楹聯，注釋一二，畢竟「水淺」，無法成為有深度的西湖工具書，文人雅士難親其澤。正因為西湖山水含蘊積厚，處處有景，景景有典，「水深得很」，俞先生這本《西湖楹聯與景典》拾遺補缺，花來衫里，影落池中，正好填空。

精讀數日，發現書中不少「礦脈」，饒有興味。僅拈一例——文革前西湖平墳潮。此前僅略知此事大概，似與毛澤東有關，但不知詳末，尤其不知具體後果。從俞先生的書中得知：

1964年底掀起的西湖平墳潮，風源竟在毛澤東與胡喬木的一次詩詞唱和。胡喬木寫了一首《沁園春·杭州感事》，近水樓台呈毛澤東請教。毛澤東好這一口，閱後批了一句他這些年在杭州一直「與鬼為鄰」。浙省杭市官員聞風行動，西湖周邊六百餘座古墓被平。1964年12月2日，僅一晚就拆除孤山及西泠橋地區墓葬36處，碑亭、牌坊、石像16座……西湖有史以來最大一次浩劫。筆者所知的名人墳墓：蘇小小、武松、于謙、秋瑾、徐錫麟、陳伯平、馬宗漢。此前，1954年也被有一次平墳，被平名人墳墓：牛皋、馮小青；文革再毀名墓：張蒼水、章太炎。（第17頁）

為核實胡喬木詩詞出處，我從圖書館找來鄧力群主編的《胡喬木詩詞集》。胡喬木原詞、毛澤東批改影印件，以及浙省官員林乎加、陳冰、霍士廉、曹祥仁都同意西湖平墳，坐實此事。1964年12月2日，胡喬木致毛澤東函中：

省委決定對西湖風景區進行改造。《浙江日報》已登了十幾篇讀者來信，要求風景區也要破舊立新，徹底整頓，把蘇小小墓等毒害群眾的東西加以清理。這是你多年以前就提出的主張，在現在的社會主義革命新高潮中總算有希望實現了。

毛澤東批註：「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胡喬木傳》編寫組集：《胡喬木詩詞集》，人民出版社（北京）2002年版，卷首毛澤東手跡影印件，第188～193頁。）

作為一本有深度的「西湖工具書」，本書值得推薦。惟磚頭稍厚，一些地方還可打磨精化，撮菁舉華，執簡御繁，擇要而述。無論如何，作為一名老兵，思山林而志豐草，居西湖而愛西湖，愛西湖而研究西湖，串珠成鏈，集腋成裘，晚年精神實在可感。至少為後人搭梯鋪階，西湖楹聯也是走入杭州深處的一條巷子呢！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558期第8版，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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