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為你而死：菲茨傑拉德遺失故事結集出版

很少有作家能像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傑拉德這樣容易被標籤化，人們總是把他和由他所創造的 「爵士時代」 一詞緊緊聯繫在一起，而他筆下那些講述迷人角色、耀眼財富與淪喪道德的精彩故事也進一步定義了所謂的 「爵士時代」。

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莫過於他的時代巨作《了不起的蓋茨比》，這部小說早已成了高中必讀書目中的常客，更是衡量偉大美國小說的標杆。而由安·瑪格麗特·丹尼爾（Ann Margaret Daniel）編輯的這部未公開短篇故事集《我願為你而死及其他失落的故事》（I d Die for You and Other Lost Stories）卻用醫院背景、精神疾病、自殺傾向、失敗婚姻等等殘酷的故事，顛覆了我們對他簡單粗暴的歸類。

把已故知名作家的每一句遺言都拿出來出版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市面上經常在作家死後冒出各種故事集和作品集，比如伍爾夫、喬伊斯、大衛·福斯特·華萊士、塞林格、波拉尼奧、威廉·斯泰倫、哈珀·李的遺作，就連蘇斯博士去世後都出了一本新書。這類出版物的存在必要性確實值得質疑，畢竟出版商們可能只是把別人壓在抽屜里的東西印出來賣錢。

但凡還在世的作家，甚至是那些知名作家都知道，很多不合適的寫作項目只能擱置一邊，或者徹底放棄絕不見光。而在這個貪婪出版商絞盡腦汁榨取已故作家一切剩餘價值的時代，《我願為你而死》卻有著別樣的意義 —— 它的價值主要來自這些故事與眾不同的風格，這與菲茨傑拉德廣為人知的作品有著明顯的區別。這部作品集展現出他廣闊的題材駕馭能力以及驚人的智慧，最重要的是他的冒險精神，這點在該故事集所展現的核心情感和冷峻現實中尤為明顯。

2012年，菲茨傑拉德的後代發現了他遺失多年的七個短篇故事。其實，之前通過他的信件，特別是他的經紀人哈羅德·歐博（Harold Ober）的證詞，研究學者們早就知道菲茨傑拉德創作過這些故事，但沒人知道它們究竟在哪裡。2015年夏天，菲茨傑拉德資產受託人找到了在美國新學院教文學、曾發表過大量關於菲茨傑拉德和現代主義的文章的丹尼爾，邀請她主編一本作品集，將這些失而復得的故事 —— 菲茨傑拉德在普林斯頓大學所寫的八個故事，還有他在南加州大學所寫的三個故事 —— 一起收錄其中。

為了把這些故事作為一個整體推出，丹尼爾想要把它們串聯起來，講述出版這些故事背後的艱辛。她在最近的一次電話採訪中告訴我們，「我覺得我有責任在這些故事之間創造一種聯繫，展現出菲茨傑拉德經歷的抗爭以及他要忍受的種種痛苦 —— 包括來自編輯的批判以及他當時個人生活中的不幸，這些都是他想通過文字宣洩出來的東西。」

這些故事當中有很多的主題都相當殘酷。這本作品集的同名故事《我願為你而死》，其靈感就來自於菲茨傑拉德在北卡羅來納時期的生活，當時他在和酗酒作鬥爭，他的妻子澤爾達則在療養院養病。為了出版這些故事，菲茨傑拉德需要和雜誌編輯、哈羅德·歐博、出版商們進行反覆爭論，因為這些人習慣了從菲茨傑拉德手上拿到更加輕鬆幽默、精彩有趣的故事，對於菲茨傑拉德試圖以自己的真實生活作為基礎、收集陰暗素材創作小說的做法，他們比較抵觸。

「當時正值大蕭條時期，」 丹尼爾說，「人們想看的是輕鬆好玩的故事，他們想要讀一些有樂趣的東西。但菲茨傑拉德卻想走現實主義路線。海明威和福克納都能寫非常陰暗殘酷的作品，因為他們不像菲茨傑拉德那樣被嚴重刻板印象化。」

人們容易對他產生這種華麗風格故事的期待，部分原因要歸咎於菲茨傑拉德自己 —— 畢竟是他心甘情願把自己的名字和 「爵士時代」 綁在了一起。在他年輕的時候，即從20歲一直到20世紀20年代中期，他的寫作完全沒有抵觸這種既定風格的跡象。但是當他的寫作動機和話題興趣產生變化時，出版方並沒有做好應對準備。「我覺得任何讀過《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人應該都會對他的印象產生顛覆。」 丹尼爾說，「這本小說的行文非常優美，但它畢竟是一部殘酷、痛苦的小說，講述的是貪婪、淫慾、死亡與絕望。」

菲茲傑拉德的小說和短篇故事中存在一種有趣的關係。丹尼爾表示，如果你翻閱他那些保存在普林斯頓大學的短篇故事，你會看到他會在某一段文字上畫個圈，然後在旁邊標註 「美麗與毀滅」 或者 「夜色溫柔」 的字樣。「也就是說，他是把這些短篇故事作為寫作創意的試驗田，為他以後小說中的對話和場景做準備。」

菲茲傑拉德一生中出版了數百個短篇故事，通常都是為了賺稿費。時間的限制也讓他難以全身心投入到長篇作品的創作當中 —— 他經常會因為沒有足夠的清靜時間進行小說創作而心情沮喪（他一生只完成了四部小說，另有一部未完成的遺作《最後的大亨》）。他在多封書信中都提到很想要寫一部內戰題材的小說（這個作品集中的兩個故事《讚許》（Thumbs Up）和《預約牙醫》（Dentist Appointment）都把背景設定在那個時代），以現實而不是浪漫主義為基礎，講述兩個關係親密的家人在戰場兩邊戰鬥的故事。不幸的是，菲茨傑拉德44歲便英年早逝，根本沒來得及創作這部小說。

從大約1927年起，菲茨傑拉德便有種和時間賽跑的感覺。「因為擔心澤爾達的病情，菲茨傑拉德要在巴爾地摩和北卡羅來納兩地跑，這讓《夜色溫柔》的寫作更加困難。」 丹尼爾說，「而且他還在擔心自己的健康問題，擔心他們的女兒 —— 擔心這個家庭走向崩潰、消失在醫院之中後，他們的女兒要怎麼辦。在這樣的環境下，你真的很難完成一部小說。」

菲茨傑拉德一直都有一個好萊塢夢，這部作品集中有好幾個故事都是從電影場景的角度創作的。但菲茨傑拉德在寫電影劇本上有個問題，就是他的文字太富有感官刺激性了。丹尼爾表示，「在讀這些故事的時候，你會覺得它們很適合拍成一部很精彩的電影，但是他的語言已經完成了所有的電影工作。這些文字色彩豐富、充滿了氣味和聲音，彷彿電影已經在書頁上成型，你已經在心裡看了一部電影 —— 我覺得他的這種能力對他的好萊塢夢非常不利。」

丹尼爾和許多認識菲茨傑拉德的人以及了解他 「荒誕無稽的幽默感」 的人進行了交談，她發現，很多人並不能第一時間體會到他的幽默。菲茨傑拉德曾在《紐約客》上發表過一個諷刺出版行業的故事《欠條》（The I.O.U.），講述的是一個年輕人在一戰中嚴重負傷並且失去記憶，而當他躺在病床上等待康復時，他的叔叔卻借他的名義寫了一本雞湯書賣錢。

菲茨傑拉德寫作的主題非常殘酷，但故事本身卻極其搞笑。丹尼爾說，「他很擅長給你一個裹著美麗糖衣的苦藥丸。我希望通過這部作品集 —— 哪怕是其中那些殘酷的故事 —— 讓人們欣賞到他的幽默感。」

《我願為你而死》已於4月25日由 Scribner 公司出版。

Translated by: 陳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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