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之《母親的拐杖》作者：胡賢友

母親的拐杖

母親的拐杖

胡賢友

母親的病已是晚期。再次見到她時，母親面色蠟黃，骨瘦如柴，行走很艱難。

那天，天氣很好。我回家看望久病中的母親。同母親聊天時得知，她很想到大哥家去看看。我很擔心，以母親現在的身體，想走完這近三百米的路是非常困難的。但我很理解她的意思，大哥家自從蓋了新房，娶了兒媳以來，母親就一直沒去過，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一天不如一天，這恐怕是到大哥家去的最後一趟了。

母親晚年患的是肝硬化腹水，此時腹脹如鼓，我們無法背著走。見我一籌莫展的樣子，母親示意我從門後拿根小竹棍給她，我要攙扶她走，可她就是不肯。於是，我將搭在母親干皺的臉上一撮銀灰色的枯發捋在她耳邊。母親艱難地睜開眼，喘著粗氣，望著我說，走吧。

母親在前面杵著小竹棍顫顫巍巍地慢慢走著，就像我小時剛剛學會邁步一樣搖搖欲墜。我緊隨其後，生怕有什麼意外。剛走了一半，母親見路邊有個草堆，她並將小竹棍放在草堆旁，想自己走過去。我急了，忙問她這樣行嗎？母親在草堆旁靠了會，眯著眼微微點頭。我知道，一生好強的母親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病得很重的樣子。我急忙攙扶著母親慢慢走。快到大哥家時，因為要上個坎，早已累得氣喘吁吁的母親不得不停下來靠在我身上歇歇。我急忙讓人喊來大哥。母親歇了好一會，終於在我和大哥的攙扶下到了他家。

對於母親的到來，哥嫂很是高興。在大哥家坐著歇了好大一會，母親在我們的攙扶下，參觀了每一個房間，當我們把母親架到二樓大孫子的新房時，母親瘦削而蠟黃的臉上露出一些笑容，望著大哥大嫂喘著粗氣說，我的兒媳們啦，你們這幾年也真的不容易啊，如今房子裝潢得這麼漂亮，孫媳婦也娶回來了，不久你們也要當爺爺奶奶了，看著你們過上這樣的好日子，我走後也安心了……大家都極力地安慰母親，母親只是搖著頭淡淡地苦笑。而我們一個個卻淚眼模糊，心疼無比。後來我們是流著淚將母親從二樓抬下來的。

回家的路上，我和大哥從兩邊攙扶著母親，就像小時候母親拉著我們一樣慢慢走。走到草堆旁時母親停了下來，說要把小竹棍帶著。望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母親，我噙著熱淚對母親說：「媽，小竹棍不要了，兒子就是您的拐杖，我們攙扶您回家吧。」母親睜開疲憊的眼睛望著我和大哥，微微點頭。然後，繼續往家艱難走去。就在那天，我們兄弟倆第一次認真地攙著母親的胳膊，第一次做了母親的拐杖。母親每走一步，都會累得氣喘吁吁，她每呻吟一聲，我便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一下，那時我才真正體會到心痛的滋味。望著母親瘦骨嶙峋而蠟黃的臉，我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個勁地流淚。見我流淚，母親一邊艱難地挪著腳，一邊勸我別難過。

第二天，我特意從市場給母親買了根棗紅色的龍頭拐杖，送給母親。到家時，母親躺在床上，我把拐杖送給她看時，剛才還在痛苦中呻吟的母親任要我們把她扶起來。她手裡拿著拐杖，反覆地看著並撫摸著，瘦削而蠟黃的臉上竟露出一些笑容，黯然的眼神露出對拐杖的喜愛。她艱難地說：「還是兒子了解我啊，給我買了這麼漂亮的拐杖，瞧這龍嘴裡還含著小圓珠，多好看啊。」那高興的樣子簡直就像小孩得到渴望已久的禮物一樣。這是母親自從生病以來，我見到的最開心的一次。看到這裡，我的心並沒有因母親的高興而輕鬆起來，反而更加沉重，我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早點給母親買根拐杖。從那以後，母親並將拐杖時刻放在床頭邊，偶爾下床的時候，並杵著拐杖慢慢前行。我還將拐杖的下端用布包紮好以便防滑。

一個月後，母親的病更嚴重。那天，我回去看她，母親眯著眼躺在床上，手裡攥著拐杖，時斷時續地說：「這是我兒子買的拐杖，我用它走路……用它打狗……把它扛在肩上挑衣服……兒子……拐杖……」看到被病魔折磨得這麼久的母親，平時連端水杯的力氣都沒有，現在竟然將拐杖拿在手裡，上下揮舞，拐杖卻掉不下來。驚訝過後我的心並是撕心裂肺般的痛，淚如雨下。站在旁邊的父親告訴我，自從我買了這根拐杖，母親就一直放在床邊。

下午，我將母親從床上扶起來，坐在門外晒晒太陽。不久，母親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拉著我的手久久不放，艱難地睜開眼對我說：「兒啊，讓媽好好看看，你們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媽捨不得離開你們，可我快不行了，我把你們五個的生日告訴你，你記下去吧。」母親十分吃力地一個一個告訴我……

我從母親那深邃的眼中讀出了母親對兒女不衰的愛和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嚮往。她還說：「兒啊，我死了以後，你就把這根拐杖葬在我身邊，媽需要它陪著。」母親說這話時，用手緊緊地捂著懷裡的拐杖，嘴裡直呼：我的兒啊……那聲音細弱遊絲。我望著母親，用力點頭的同時，任憑淚水從我的臉頰邊恣意流淌。

2007年6月8日，死神剝奪了我們對母親贍養和孝順的機會，無情地將母親從她深愛的兒女身邊帶走了。安葬時，按照母親的遺囑，我將那根拐杖端端正正地放在母親的骨灰盒邊。希望母親在天堂里不再孤獨，並有拐杖強有力的支撐一路平安前行。

當我在朦朧淚光中快寫完這篇文章時，不祈求什麼，只希望天下的兒女，能珍惜與父母的那份情，好好的孝敬和善待他們。當他們行動不便時，有一根拐杖得以依靠，讓他們的人生不再孤獨。

我願永遠做母親的拐杖。

胡賢友，網名溫暖如春，專業廚師30多年。現供職於六安一家大型餐飲會所，任行政總廚。愛好文學、攝影、音樂。閑暇之餘，手寫我心，偶有散文、隨筆散見於報刊和網路。

設有：《玫瑰經典之愛》、《康乃馨母儀天下》、《百合夫妻趣談》、《紫丁香青澀初戀》、《紫羅蘭少女驛站》、《勿忘我摯愛濃情》、《馬蹄蓮男情女愛》、《牡丹高雅愛戀》、《蘭花高潔清雅》、《百花園》等子欄目。

編者按：親愛的文友、老師們：《女人花》文學微刊誠邀你的加入，拿起你的筆，用真情寫出你心目中最美、最愛的女人，為《女人花》文學微刊添光加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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