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春秋之一百一十四：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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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16年，魯文公十一年，蛇年（乙巳年）。這一年的國際社會，楚國為追求強大的「楚國夢」而討伐麋（jūn）國，晉國為挽回國際「老大」的顏面而聯魯謀楚，狄國在欺負中原諸侯國中嘗到了甜頭變得諷狂起來，終於敗在了並不算強大的魯國人之手，首領被殺，銳氣頓挫，從此一蹶不振，開始走下坡路，二十年後整體滅亡。周武王在討伐商紂王前的誓詞叫《尚書·泰誓》，其中說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意思是，老天爺通過人民的眼睛看蒼生，通過人民的耳朵聽疾苦。引伸意思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有文化的中原諸侯國君和沒文化的夷狄戎蠻首領，都必須做到替天下蒼生謀利益，才能得到老天的眷顧，否則，只有死路一條。狄人之所以走向滅亡，是因為狄人首領已經瘋狂，部族連年征戰，無法休養生息，一年之內與齊、魯等大國為敵，受侵襲的國家和人民也是仇恨無限，普通狄人和中原民眾苦不堪言，狄人已經失去了老天的眷顧，而狄人首領卻「不從民之視聽」，依然一意孤行，所以，有此次失敗並最終走向滅亡是歷史必然。

「十一年，春，楚子伐麋。夏，叔仲彭生會晉郤缺於承筐。秋，曹伯來朝。公子遂如宋。狄侵齊。冬十月甲午，叔孫得臣敗狄於咸。」

孔子老先生用46字記載今年6件事，其中最重要的事情是狄人首領受到毀滅性打擊後，強大的狄人開始走向滅亡。

（一）

「十一年，春，楚子伐麋。」

魯文公十一年，春季，楚穆王討伐麋國。

去年冬天的楚穆王組織「厥貉之會」，楚穆王夥同蔡庄侯公然侮辱陳恭公、麇子、鄭穆公、宋昭公。這位麇子一時沒忍住，便逃跑回國了（詳見【閑話春秋】之一百一十三）。中國有句老話，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今年，楚穆王打上門來算這筆帳。麇（jūn），在今湖北十堰市鄖縣西，與楚國為鄰。在楚國向中原發展的過程中，需要一個十分穩定的大後方，而麇子不能受其辱的不合作行為，肯定會被楚國看作是潛在危險，必將除之而後快。

春季，楚穆王攻打麇國。成大心（即成得臣子玉之子，字孫伯。首次出場是在城濮之戰時期，楚滅「六」國時的主將）在防渚（麇地，今湖北十堰市房縣）打敗麇軍。潘崇（楚穆王的老師）再次攻打麇國，到達鍚穴（錫穴，麇國國都）。

（二）

「夏，叔仲彭生會晉郤缺於承筐。」

魯文公十一年，夏季，魯國大夫叔仲彭生在承筐與晉國大夫郤缺正式會晤。

公元前618年，陳、鄭及楚平，兩國打不過楚國，便與楚國講和（詳見【閑話春秋】之一百一十二）。公元前617年，宋聽楚命，還是在很屈辱的情況下不得不如此（詳見【閑話春秋】之一百一十三）。魯國大夫叔仲惠伯（叔仲彭生）在承筐（宋地，在今河南商丘市睢縣西）與晉國大夫郤缺（也稱為冀缺，郄缺）舉行正式會晤，這是為了商量如何應對當前各諸侯國隨楚而去的嚴峻形勢。此次會晤在宋國舉行，估計宋國也會參與的，畢竟宋昭公去年被侮辱得不輕。

名義上還是諸侯「老大」的晉國，主幼（晉靈公）臣專（趙盾），已經是眾叛親離了，遇上這種關係到中原發展方向和戰略的大事，幾乎沒有人可以商量，沒有國家可以結盟了。當年繁華似錦，如今慘淡經營！

（三）

「秋，曹伯來朝。」

魯文公十一年，秋季，曹文公來魯國朝見魯文公。

曹文公剛即位，就前來朝見，這類似於今天的某國元首上任後，去美進行國事訪問。往好里說，是增進傳統友誼，推動未來合作；往本質上說，實力不如人，用姿態換平安，只求強鄰不要敵對即可。人類社會發展了幾千年，基本的東西還就是那麼多。文明不僅是表面的虛華，而是本質的提升。

（四）

「公子遂如宋。」

魯文公十一年，秋季，魯國公子遂到宋國去。

襄仲（公子遂）到宋國訪問，此行兩個目的，一是替宋國司城盪意諸說情，請求宋國讓他回國（公元前619年，宋國司城盪意諸逃難而來，估計到現在還沒有回去。詳見【閑話春秋】之一百一十一）。二是祝賀宋軍沒有遭到楚軍兵害，去年楚、蔡軍隊駐紮在厥貉，準備攻打宋國，最後被宋國大夫華御事化解，但死罪已免，活罪難饒！宋昭公在「厥貉之會」深受其辱（詳見【閑話春秋】之一百一十三）。

夏季，魯國大夫叔仲彭生剛與晉國大夫郤缺謀划過如何應對「諸侯從楚」之事，秋季，魯國另一大夫公子遂就到宋國訪問，這不是巧合，而是一種戰略需求，這中間想像空間很大。

（五）

「狄侵齊。」

魯文公十一年，秋季，狄人侵猛齊國。

這幾年，狄人在中原地區大範圍活動，侵宋、齊、魯、晉，有點瘋狂。上帝要讓誰滅亡，就先讓誰瘋狂。今年狄人遭到了致命打擊。這可以從冬季狄人侵魯了解到。

（六）

「冬十月甲午，叔孫得臣敗狄於咸。」

魯文公十一年，冬季，十月初三，魯國叔孫得臣在魯國咸地打敗狄人。

鄋瞞（sōumán，也稱叟瞞，國名，位於今山東省北部，屬長狄的一支，首領名僑如）侵襲齊國，也順便攻打魯國，這是很瘋狂的節奏。魯文公佔了一卦，占卜結果是派遣叔孫得臣（庄叔）追趕敵人，吉利。於是，叔孫得臣領兵迎狄，侯叔夏駕御叔孫得臣的戰車，綿房甥作為車右，富父終甥作為駟乘。冬季，十月初三，在咸地（魯地，在今山東菏澤市巨野縣東南）打敗狄人，俘虜了長狄僑如。富父終甥用戈抵住他的咽喉，殺死了他，把他的腦袋埋在子駒之門下邊。叔孫得臣因此把兒子宣伯命名為僑如，即叔孫僑如，這是春秋時期彰顯功勞和起名字的一種方法。《春秋穀梁傳》把僑如妖魔化了。「叔孫得臣，最善射者也。射其目，身橫九畝。斷其首，眉見於軾。」意思是，叔孫得臣最善射，所以才射中狄人僑如的眼睛。僑如倒下的身子橫佔了九畝地，割下頭裝在車裡，眉毛碰上車前橫木。這簡直是非人類，屬於外星人。我們可以理解為通過「記異」，來誇張的反映狄人的強大。

對鄋瞞的祖先，有如下記載。當年，在宋武公時代（公元前765－公元前748年在位），鄋瞞進攻宋國，宋司徒皇父帶兵抵禦。耏（ér）班駕御皇父充石（皇父，戴公子。充石，皇父名）的戰車，公子穀（gǔ）甥為車右，司寇牛父作駟乘，在長丘（今河南新鄉封丘縣）打敗狄人，俘虜了長狄緣斯（緣斯，僑如的祖先）。皇父的兩個兒子戰死，宋公因此就把城門賞給耏班（皇父與穀甥及牛父也都死了，故耏班獨受賞），讓他徵收城門稅，把城門稱為耏門。

將來狄人的情況是這樣的。公元前607年，鄋瞞進攻齊國，齊國大夫王子成父俘虜了僑如的弟弟榮如，把他的腦袋埋在周首的北門下邊。同一年，衛國人又俘虜了僑如的弟弟簡如（伐齊退走，至衛見獲），至此，狄人的長狄這一支「鄋瞞」滅亡。公元前594年，晉國滅亡狄人的另一支「赤狄」潞氏國，俘虜了僑如的弟弟焚如。

梳理一下，狄人鄋瞞有四位兄弟，老大僑如此年（公元前616年）首先被魯國殺了；到公元前607（齊惠公二年）年鄋瞞討伐齊國，齊人俘獲老三榮如而殺之；衛國俘獲老四簡如；最後，公元前594年晉國滅赤狄潞氏，晉人俘獲老二焚如。四兄弟被殲滅，鄋瞞滅亡。

論打架，狄人很厲害，但還是會走向滅亡，這是宿命，即道。有形的狄人滅亡，沒有無形的狄文化留下來，如世間絕大多數存在一樣，最終被另一種存在代替。

讀點春秋，知點禮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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