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 87 大人眼中的和小孩眼中的野獸國——精讀《野獸國》札記

（這是慢蝸牛第 321 篇原創文字）

《野獸國》是我最喜歡分享的圖畫書之一。這是一本「大書」，無論琢磨多少遍都不為過。在和小朋友們交流的過程中，有無數的火花冒出來。

一、大人眼中的《野獸國》

1、圖像的暗示

內頁中19個跨頁，其中有18幅圖畫。每一幅圖畫都充滿了各種可以討論的細節。全部圖畫合并在一起，又能夠進行比較分析。

這是一本用圖像敘事並渲染情緒的作品。從版式、邊框、細節等各處都能進行深度解讀。

從版式看，左文右圖，圖像慢慢擴大，逐漸侵入左面的空白處，最終變成完整的跨頁。接著是連續三個滿頁的圖畫。前面花了11個頁面才變成滿頁，後面僅僅用了4個頁面就回復到了起點。圖畫的節奏和故事情節完全匹配著。

從邊框看，圖畫由小變大又變小，暗合著邁克斯的情緒從憤怒到舒緩，再由狂喜到憂傷，直至最終回歸的整個過程。

從細節看，月亮、野狼裝、王冠、權杖、各種野獸，都在圖像的背後隱藏著密碼。在破解這些密碼的過程中才能加深對作品的理解。比如書中的月亮代表著什麼？人腳牛頭獸為什麼是父親的象徵？封面上為什麼沒有主人公邁克斯？這些都是可以進行討論的地方。

2、內心狂野的意向

邁克斯穿著野狼裝，把自己放進了野獸的軀體中。此時，狂野佔據了他的內心。他與野獸們狂歡，享受無拘無束的快樂。狂歡過後，儘管穿著野狼裝，內心還是感到孤獨。等到最後一個畫面，他的頭頂上脫掉了野狼裝的帽子，又暗示著人的自我進步。

社會之人與自然之人，理性之人與感性之人，始終如影相隨，難以分割。

3、與生俱來的恐懼

桑達克從小生活在恐懼之中。四歲時親眼見到了查爾斯?林白之子綁架案；參觀展覽與姐姐失散後迷路；家族裡留在波蘭的猶太人慘遭納粹屠殺。桑達克曾說，他的一生只糾結於一個問題：孩子是怎麼活下來的？於是，在他的繪本里，他能提供的唯一武器是白日夢、幻想、瘋狂的想像力——創造一種假的生活來保護自己。這就是精神的力量。認識到恐懼對於童年成長的意義，才能夠真正走進孩子的內心世界，並從潛意識層面上關照內心的安全感。

幾年前《新京報》書評欄目對桑達克進行了全面的介紹。「不要輕視童年時代的恐懼與不安，它們將伴隨人的一生；不要低估孩子們的洞察力，他們什麼都知道——這是莫里斯?桑達克對我們的提醒。」「桑達克相信孩子們的世界並沒有那麼陽光和美好，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個怪獸，你不應該迴避它的存在，而應學會如何面對它、和它相處。」

二、小孩眼中的野獸國

在精讀這本書的時候，花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讓小朋友們對每一個頁面進行充分的討論。我至少看過不下100遍了，但在討論中，小朋友們依然找出了很多處我原來忽略了的地方。在此摘錄一些，以此證明：孩子們的閱讀能力一點都不比大人們差。

1、當房間徹底變成森林的時候，邁克斯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小朋友們說：他右腳抬起來，左腳腳尖著地，腳後跟抬起來，說明邁克斯走路很輕很輕。面向月亮，背對觀眾，兩隻手張牙舞爪地，說明他在偷偷地高興。

2、小船在航行中，重心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邁克斯一會兒在船尾，一會兒在船頭。畫面中的邁克斯與船的重心構成了好幾種關係，暗示著航行中的心情。

3、邁克斯將要到達野獸國的時候，一隻海底怪獸朝著小船吹了一大口氣。此時，邁克斯舉起雙手，狼尾巴耷拉在船沿上。此時，小朋友們看出來，邁克斯的左手摟著船桅杆，暗示著他很害怕。

4、邁克斯剛剛抵達野獸國的時候，野獸們的尾巴都是不一樣的。獅子的尾巴耷拉在地上，羊的短尾巴平翹著，還有一隻野獸的尾巴高高翹起來。

5、邁克斯張開雙手嚇唬野獸們，讓它們「不許動！」此時，羊怪跌坐在地上。小朋友們認為，這一張圖是從上一張圖延續下來的，羊怪坐在獅子上，獅子害怕後坐了下來，羊怪也就跌了下來了。看來，孩子們明白了圖畫書的重要特徵：圖與圖之間的關係。

6、權杖。邁克斯坐在土堆上成為野獸國的國王，此時手裡高舉著權杖。後面兩頁和野獸們開鬧的時候，手裡沒有拿權杖。第三個滿頁上，邁克斯騎在人腳牛頭怪身上的時候，又高舉起了權杖。小朋友們認為，手裡拿不拿權杖代表著邁克斯和野獸們的關係。

7、小朋友們通過手部動作看出來：野獸之間是有聯繫的。在第三個滿頁中，野獸與野獸之間的手挽在一起。它們的眼睛都瞄著邁克斯。

8、邁克斯離開野獸國的時候，野獸們從石頭洞里鑽了出來。這個場景和邁克斯剛剛到達野獸國時完全不同，說明很可能是在野獸國里轉了一圈。

現場還有很多討論，無法一一列舉出來。如果不是控制時間，估計兩三個小時都能說下去。

事後，有一位媽媽傳來一段信息：

這兩天晚上都和王梓焱小朋友一起閱讀了《野獸國》，每次看到封面和封底我都會問王梓焱這個是牛角怪嗎？他回答我的都是同一個答案：「這是爸爸」。我一臉的懵，為什麼你覺得是爸爸，不是怪獸嗎，或者是媽媽？他說：「媽媽你看他有和爸爸一樣的大腳，還穿著用草做成的衣服，和爸爸一樣的強壯，坐在那裡沉思還是打瞌睡。邁克斯不在船上了，他爸爸坐在那裡也有可能是想他的寶寶了。」這是王梓焱小朋友對封面和封底的解讀。

王梓焱是一位中班孩子，整個閱讀課中唯一的幼兒園學生。在他看來，牛角怪身上的毛是用草做成的衣服，是邁克斯的爸爸裝扮的。看來，桑達克對童年內心的描寫，不是用文字，也不是用淺顯的圖畫，而是用圖畫直達人的潛意識。作為孩子，他們是依靠直覺在閱讀。

（本文寫於2017年5月24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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