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普利茲克建築獎得主RCR 建築小組

2017年3月初，建築界公認的最高獎項普利茲克獎（Priztker Architecture Prize）頒給了三位西班牙建築師拉斐爾·阿蘭達（Rafael Aranda）、卡莫·皮格姆（Carme Pigem）和拉蒙·比拉爾塔（Ramon Vilalta），這個結果雖不及諾貝爾文學獎（the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頒給鮑勃·迪倫（Bob Dylan）般令常人驚異，但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業界的深度思考。

> 排屋

評委會的評語里並沒有直接回答把獎項頒給他們的原因，而是以一種近乎隱匿的方式講到：「在當今這個時代，有一個全世界都在問的重要問題，不只關乎建築，也關乎法律、政治和政府。我們生活在一個全球化的世界，國際影響、商業貿易、探討商議、交易事務等等。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擔心，正是由於這種國際化的影響力，我們將逐漸失去本土價值觀、本土藝術和本土風俗。人們時而憂心，甚至感到恐懼，而拉斐爾·阿蘭達、卡莫·皮格姆和拉蒙·比拉爾塔告訴我們，兩者或許可以和諧共生。他們以最美好和充滿詩意的方式讓我們看到，問題的答案不是非此即彼，至少可以在建築中追求兩者的共存；我們根植本土，心向世界。這是一個精彩絕倫的答案，特別是它同樣適用於現代人類生活的其他領域。」這似乎在說本土化與全球化的關係問題反應在了建築作品裡，事實上本土價值觀、本土藝術和本土風俗在他們三位的工作中，至少在感觀特徵方面並不明顯。

先看2007年建成的貝爾略克酒窖，整個建築呈下沉姿態處於半地下，其上即為葡萄種植園，側面的入口空間使用了不間斷的模擬原始酒窖涼棚般的折線型鏽蝕鋼板挑檐，室內外立面無一面垂直的牆或屋頂，無論是走廊、入口還是酒窖隔牆，全都偏執的使用了傾斜和折轉的設計手法形成戲劇化的空間，單元式鋼板通過規律的間隔排布在屋頂形成採光縫隙，照射下來的線狀光芒與戲劇化空間進一步疊加，並隨著不同的時間演變這不同的形態和顏色，似乎在強調時空對醞釀佳肴的作用與主題。

> El Petit Comte幼兒園

再看他們的另一個作品，2011年的餐廳「帳亭」，顧名思義，在緩緩起伏的峽谷縱深處，通過石材沿著田野坡度砌築兩道長牆，長牆兩側使用鋼索作為主支撐構件，再使用軟質高分子管子拉結成頂，管子堅固並具有排水功能，其間使用塑膜進行封閉，頂的自重另它自身自然彎曲，與地基所處地形曲線幾乎一致。由於石牆的阻隔，峽谷間的風被削弱，形成一處安靜穩固的庇護所氛圍。建築內部用餐傢具選用同樣透明的高分子材料，地面為打磨平整的、與石牆同質的石材。建築整體帶有強烈的戶外野餐氛圍，建築物角色退後變為遮風擋雨的隱形構築。

> Barberí實驗空間

另一典型例子為巴伯里（Barberí）實驗空間，原址為上世紀初的模具鑄造廠。這棟工業建築內外到處遺留著曾被大火吞噬的痕迹，原先平整混凝土牆壁在斑駁中布滿了幾十年苔蘚更替的複雜色彩，主結構樑柱板孔洞密布，外牆殘破不堪。三人採取了極為回歸建築本源的處理方式，清洗和理順好原建築特徵的基礎上，使用玻璃透明材質作為滿足工作室要求的隔斷，將功能房間和公共區域覆以拋光鋼板作為展示類媒介，並按株修整了原址高牆與建築之間、建築物內部的諸多植物。整體上讓人甚至有劫後餘生的未來感，新材料的精緻與舊材料的對比，如廢墟上重建家園般的體驗。

> 蘇拉吉博物館

如此看來，三位建築師無論從形式、用材並無過多本土化或價值觀的表面體現，那評語里的第一段究竟說的是什麼意思呢？其實這不但與三人的經歷有關係，也直指建築急需回歸本源的期盼。

對其中一人拉蒙·比拉爾塔的採訪中可以看到這樣回答：「某種程度上而言，我們是非常自律的那一類人。我們在取得學位之後就立刻決定要一起創辦一個工作室；30年前，對於年輕建築師來說，選擇留在一個小城鎮做建築而非跟著建築大師做設計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但正因我們選擇了這條路，它給了我們尋根的機會，讓我們有了更廣闊的視野去做我們認為有趣的事。這是我們對本源的認知，也是對城市環境的一種認知。這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 Tossols-Basil 運動場

學成之後不是選擇去大城市跟隨大師出人頭地，而是回到家鄉里認真做屬於自己的東西。這種精神是風骨，也是反應出建築的本源最直接的答案。本土化，說到底與是否使用本土材料、是否與本土文脈有所承接關係未為緊密，而是精神上的本土化。人，在全球化面前，認真地持有這種回歸本源學子之心的建築師創造出的建築，才具備真正的設計價值。換言之，在過去的一年裡，世界環境紛繁混亂，普利茲克獎褒獎的，是只與建築本源握手言和的人，其他事，與建築無關。

評委會又說道：「他們設計的每個建築都能夠因地制宜而獨一無二。他們的作品始終是密切協作的成果，並且服務於社會。他們深知建築與周圍環境的密切相關性，了解材料選取和建築工藝是創造可持續且有意義的空間最有力的工具。基於上述原因，通過他們建築作品的例證，及其同時表達本土精神與國際特色的卓越能力，藉由建築連接你我。」

這裡，評委會表達了兩點看法。一點是材料性格問題，建築師無論成名與否，當有選擇材料權利的時候，往往都會使用相對固定的邏輯，偏執的使用某一類型的材料不是通往大師之路的個性，它只是審美問題，不含有所謂主義和時代情緒，更不與開發環境有關；另一點則是建築設計的非侵略性和個性直接的矛盾問題，既做到隱形又具備個性，則不是審美問題，而是追求，對建築本源的理解。明白這些再回頭看一下三人的其他作品，便更好解釋了。

> 里拉劇院戶外公共空間

2011年西班牙的里拉劇院，一條河的兩岸，一邊是劇院破舊待翻新，對岸是雜亂的住宅區。三位建築師通過增加一座鋼結構長橋將兩邊聯繫起來，同時利用橋對面住宅區原先的空地，使用雙面鋼板形成一個與周邊住宅同高的帶頂的戶外戲劇空間。鋼板對外一側的面處理成鏽蝕肌理，與連橋同質，在性格上與外部建築構成呼應。內側則為拋光面，拋光的內側空間自然形成精緻安穩的體驗感受，由住宅區進入的觀眾通過此空間時會立刻平靜下來。平靜則是劇院演出開場前的必要氣氛之一。

> 聖安東尼 - 瓊奧利弗圖書館，老年中心與坎迪達佩雷斯花園

位於巴塞羅那的聖安東尼-瓊奧利弗圖書館，是鬧市中的圖書館，周邊環境依舊不理想，三人使用了另一套語言來詮釋建築的非侵略性與個性的矛盾問題，與里拉劇院不同，由於地形的狹窄、面積的局促，三人採取了全面拋光、鏡面的處理，高反射的玻璃、光面鋼構件甚至可以倒影出鬧市中的破舊房屋，而玻璃本身帶有深藍色，凸顯了建築的個性，主要閱讀空間被整個架空在四樓的高度，在方便了原道路穿越功能之外，也許有著更為複雜的指代。

> 蘇拉吉博物館

2014年修建的法國蘇拉吉博物館，三人把慣用的鏽蝕鋼板、拋光鋼板、玻璃幕牆語言發揮的淋漓盡致。在與項目所在的羅德茲城市古典群落保持了適當的物理尺度距離之後，六個不同功能的鋼結構體塊矗立在微妙處理的緩坡之上，體塊與其下地面不直接接觸加深了它們的懸浮感，不同程度鏽蝕處理的鋼板肌理有著絕妙驚艷的組合面貌。原址的鐵軌被保留，整個建築氣質如待卸貨的陳年集裝箱，裝載著秘密一般吸引觀瞻者。在室內，拋光鋼板則呈現了鏡面空間一般的反射特性，為展覽空間和展品提供了儘可能多的發揮餘地。這個項目里，建築在外成展品，在內則退為消隱。

> El Petit Comte幼兒園

三人組合的觀點裡，對於建築的本源和今日的環境，有著十分樸素和直接的觀點，也提到了這些年最為大家熟知的移動互聯網所帶來的碎片化、浮躁的氣息，值得建築業界細細品味，或許也概括了本次普利茲將的精神所在，時代在變，溝通方式、設計方式都在變化的時候，如何回歸本源：「由於我們隔離於外界，我們因而沒有被行業內的問題所困擾，比如嫉妒。我們並沒有浪費時間在批判他人上。當你被外界困擾時，你將不能走向更深遠的地方。現在，我已經放棄使用我的智能手機……如果當我有一個好點子時我卻將注意力轉移在手機上，我將永遠無法到達下一個階段。是的，有時候這些東西可以給你一些指引，讓事情變得更簡單，但是它們很有可能最終佔據你的所有。在當下這個科技時代，這種情況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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