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緬懷嵐縣國家級麵塑非遺傳承人李成秀老師

驚悉嵐縣國家級麵塑非遺傳承人李成秀老師去世的消息，我悲痛萬分。

2014年，受縣檔案局委託，我有幸參與了《嵐縣麵塑》口述實錄檔案的整理工作。

與李成秀大師的交往，就源於此。

因為都是嵐城人，都對故鄉有同樣的報恩情懷，都對藝術有大致的看法，所以我們之間的交流非常順暢。

在我所認識的藝術家裡，李成秀老師謙遜樸實，為人真誠，是一位非常和藹可親的老人。

特別是她對藝術的熱忱追求，對工作的精益求精令我深受感動。

她生前曾經對我說，為藝術而獻身，為嵐縣人爭光是她畢生最大的願望。

此言不虛，她家裡無數的獎盃證書，就是最好的證明。人們的交口稱讚，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滿頭飄揚的自信的銀髮，她滿臉洋溢的青春的笑容……永遠永遠留存在我們心中。

銀剪終究留不住，天堂笑迎不老松。讓我們用心恭送老藝術家一路走好，西天沒有煩憂！

謹以我以前的一點採訪手記，紀念為藝術而獻身的李成秀老師，紀念那些曾經搖曳在黃土地上的千千萬萬的女人花！

嵐城供會麵塑之老虎塔

李成秀口述 程建軍整理

2010年，是農曆庚寅虎年，所以那年的嵐城供會以老虎為主題，這還是有點講究的！

其一，虎在十二生肖中位居第三，在十二地支配屬「寅」，故一天十二時辰中的「寅時」，即清晨三點至五點又稱「虎時」。

相傳，在遠古時候，十二屬相中還缺一位。玉帝想來想去，就想到了立下無數功勞的殿前虎衛士。

天宮的虎衛士，從前也只是地上的一種不出名的動物。

它從貓師傅那裡學得抓、撲、咬、躍等十八般武藝後，成為山林中的勇士。後來，玉帝聽說老虎勇猛無比，便下旨傳老虎上天。

老虎上天之後，同玉帝的衛士較量，贏得勝利。從此，老虎便成了天宮的殿前衛士。

誰知不久之後，地上的飛禽走獸見無人管理，開始胡作非為起來。給人間造成了災難。土地神連忙上報天庭，玉帝便派老虎下凡，老虎要求每勝一次，便給它記一功。

來了凡間，老虎知道獅子、熊、狼是當時最厲害的三種動物。它就直接向這三種動物挑戰。憑著高超的武藝連接擊敗了獅子、熊、狼。其他惡獸也聞風而逃。

人間歡天喜地，感謝老虎為人世間立了功。

回到天上，玉帝因老虎連勝三獸，便在它的前額刻下了三條橫線。後來，人間又受到東海蛟龍的騷擾，老虎又來到凡間，咬死了蛟龍。

玉帝一高興，又給老虎記一大功，在額頭的三橫之中又添了一豎。

從此，一個醒目的「王」字就掛在老虎前額，老虎便成為百獸之王。

從此，虎成了十二屬相中的有功之臣。

因為清晨三點至五點，是上頭這些惡獸活動最猖獗的時候，玉帝為了防止再有別的惡獸作亂，後來就派老虎下到凡間，永保下界安寧。

在嵐城甚至嵐縣乃至全國農村，不少人家也喜歡給孩子戴虎頭帽、穿虎頭鞋，就是圖個趨吉避邪，吉祥平安的意思。

其二，老人都說，嵐城是「卧虎城」。嵐城占卜為寅，只開三門。作為千年縣治所在，其形似卧虎，東門為虎口，南北兩門為虎眼，西城風神廟的旗杆為虎尾，南北兩關為前爪，堯上西溝為後爪。

記得本家鄭白亮說過，咱們嵐城是卧虎城，也是活虎城，當年紅軍說過，此城見風就長，多高的梯子也爬不上去，可見咱嵐城確實是有神靈護佑的。

二三十年前，嵐城城內村多處出現過許多虎形青石、石虎等物件，也說明，這個卧虎城確實是點有根由的。

其三，那時嵐城供會雖然剛剛「時新」——實際上正處於一個虎虎生威的高潮期，無論在官方，還是在民間，人們對此事都非常在意，參與的積極性和熱情還是很高的。

所以那年的供會以老虎為主題，當然是有特別意義的。

那年，二月十五那天，為擺供的事早做準備，我和秀蓮等人早早地回了嵐城。

因為我家的舊房多年前也賣掉，所以我每次來嵐城參加擺供都要打游擊，不是在親戚家住，就是在朋友家住，這次也不例外，還是住在了秀蓮家，成了人家的老包養。

那時，秀蓮家也住在東村，她家的舊房還在，雖然常時不住人，但稍微打掃打掃，住人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十五的那天，除了打掃，我們還從本屆糾首——隊里的副支書海元手裡領來三袋好面。

大家陸陸續續都來了，幫忙的人不多不少，我看了看恰好有十個老婆——我、秀蓮、引祿家老婆潤花、楊老婆、張給子、坨子……

還有，還有誰來？你看我這記性！對了，還有一些燒火的男人們——桂軍、永平、引祿他們。

大家說，要做素麵老虎，還得先量量那個九層祭台的尺寸再行動！

量好了尺寸，才能計算捏多少老虎，這事爬上爬下比較難。

引祿自告奮勇說，我去量，我去量。說完，引祿就扛著凳子到大士閣前工作了。

我們的捏面隊伍分成兩撥，一撥住在秀蓮家，一撥住在引祿家。

隊里原先安排我們在嵐城明德小學吃飯，秀蓮說咱不用麻煩人家了，咱有手有腳，咱自己不會還做個飯！

為了別人的一口飯等來等去，多不值！我們做的事情還多呢，胡亂將就的吃一口就行了。

我把這意思跟同來的姐妹一說，人們紛紛說也行。

頭天晚上，我們好不容易忙完了，準備熬口煮山藥稀飯，吃點鹹菜吃點饃饃就行了。

不想秀蓮摸摸了炕席底，說炕土翻滾燙人，可不敢再燒火了，再燒就要燙得吃咱們的人肉了！

眾人聽了，頓時笑成一團。

說笑歸說笑，但是飯還是要吃的，沒辦法，在潤花的邀請下，我們十幾個人浩浩蕩蕩湧向引祿家吃大戶。

拳頭大的包子一人吃了兩三個，一鍋稀飯喝了個底朝天。

吃完，又說笑了一番，大家拍拍肚，各自散去。

我和其他幾個姐妹睡在秀蓮家行。大家手腳不閑地忙了一整天，困得不行，衣服也沒脫就呼呼入睡了。

按照人家上級的要求，此次擺供要盡量保持傳統藝術風貌，就是說，我們需要把這些老虎全部做成素色的，不能有任何彩畫。

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有些難度了。

首先和面就是一大功，我們幾個女人力氣小，要把三袋好面全和起來，那得多費事！幸好有引祿和其他幾個男人幫忙，替我們抹了這個愁帽。

搭鹼也難，不像現在一樣有酵母。

酵面搭鹼，一般大多數師傅在製作麵食時，習慣性採用傳統的肥面搭水鹼(鹼液)的方法。鹼的多少直接關係到麵食成品的色、香、味。

所以，在製作時，不僅要掌握好酵面搭鹼時的用鹼量，更重要的是要學會酵面的搭鹼方法。如果加鹼過量，則稱為重鹼，東西就變的黃又苦，按咱們嵐縣話的說法就丑成了銅錘。

以前的做法是，把肥面用水先泡開然後把面倒進去和勻，醒大約七八個鐘頭待面發起是原來的一倍。它可以使麵糰更好地形成麵筋，並讓麵糰更鬆軟，以便塑形。當面沒有酸味、稍微有一點點鹼味時，然後兌鹼。

當然了，還可以在灶火里燙一個小小的鹼麵糰，嘗一嘗看一看鹼的大小。

再醒半小時可在蒸時鍋內放點醋，以免蒸出的東西有花點。加熱時用旺火使蒸鍋上大氣，一次蒸熟，這樣做出的東西便會暄軟、色白。

當然了，正確兌鹼要根據酵面大小、老嫩、氣溫高低、發酵時間長短、死面使用量多少及製品的要求靈活掌握。

這裡邊的鬼搗還有好多，不說啦，哈哈。

一連三日，我們幾個婆姨一鼓作氣，把三袋子好面用了個盡打盡。捏成了大大小小三百九十多個素麵老虎，放了滿滿三大簸籮。

十七的那日黑夜，我們幾個人做完營生，按老規矩到引祿家吃晚飯過夜。

我們匆匆喝了一碗稀飯後，卻聽得他家一夜雞狗咬人聲嘈雜亂成一團，原來引祿家娘病重，他姐夫也來和他輪流守候在一旁伺候，一夜忙了個大半夜。

幾個女人原本膽小，她們平時就聽的西街戲台附近的鬼神多，今天又遇了這快要死人的事，嚇得用被子把頭一包，覺也不敢睡，氣也不敢出，硬是眼睜睜地熬了一夜。

第二天，天一明，幾個女人嚇得被子也沒疊，拔腿就往秀蓮家跑。

十八的那日黑夜，幾個女人說死也不敢去引祿家住了。

沒辦法，我們幾個只能就這樣擠在了一起，和插糕一樣上了摞摞，想翻個身都難。

下邊熱成了蒸籠，上邊人擠成了一團，有人還幾乎跌到了地上。大家嘰嘰喳喳吵成一團，這罪受的，明年說死也不來了！

沒辦法，還是睡不成。秀蓮和我看著大家這麼受罪，說與其咱都睡不著，不如讓大家寬鬆點。

於是我們兩人起來，下了地，坐著小板凳，靠著她家的柜子，搖搖晃晃地丟了個盹。

悶悶昏昏中，秀蓮推了我一下，說頭一聲鐵炮剛響，三點了，神神來了，咱起來準備吧，我也醒了，順手也叫醒了其他的幾個姐妹。

一群人到了引祿家，見他打著手電筒正好站在大門口等我們，他說約摸你們快要來了，潤花怕你們黑，讓我起的早些等你們。

我問，你娘咋樣了，他說還好還好，服了葯剛睡著。

因為有了頭一天夜裡的緊張，又因為今天他家安靜的很，大家越發緊張了——院里二百瓦的燈泡，現在看起來更加白生生的怕人。

大家都低著頭，嚇得不敢多說一句話，人多手稠，不到一個鐘頭，大家就把供品整理好，放在了平車上的三個大紙箱里。

引祿在前邊拉車，我們幾個女人在後邊推。看著慘白慘白的月明，聽著不知誰家的貓凄慘凄慘地叫，想著近幾日奇奇怪怪的遭遇，大家憋著一股氣不由的加快了腳步向前走。

引祿和我們來到大士閣前，大家點了香燒了紙磕了頭。

在九層圓盤祭台前，我們還是不敢說一句話，仍是低頭加快速度把供品擺好，希望神神能看到我們這幾日的辛苦和遭的這大罪。

有細心的婆姨數了數，大大小小的面老虎共有三百九十九個，引祿說這是個吉祥數字，很好很好。

幾個女人說這幾天太累了，擺完就回去睡哇，大家商量好，婆姨們回去休息，就讓引祿幫忙照看一下供品。

天快要亮的時候，我和秀蓮出去接引祿的班。

引祿揮揮說，回吧，你們那東西做的太好了，讓早起來的人全都搶光了，沒看頭了，回哇，回哇！

我和秀蓮不信，趕緊跑上前一看，啊呀，果然，祭台上的供品全讓人搶光了，沒啦咧！

那年，我們捏的那個老虎塔，榮獲嵐城供會暨嵐縣第二屆民間麵塑藝術節二等獎，文化局給我們發了一百塊錢，我們合夥做事的十個老婆，一人分了十塊，可見這辛苦沒有白費，這老天爺也算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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