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吾駝鈴叮噹

最新 05-28

駝鈴叮噹

作者簡介

鍾吾：原名王淑俠，江蘇徐州人，現居青島西海岸，作品散見於《百花園》《小小說選刊》《中國文學》《大風》《漣水快報》《彭城晚報》《徐州電力報》等刊物。

1960年秋天的柳屯是寂靜的，饑荒籠罩著人們，村莊沒有一點生氣。

秋風緊，落葉紛飛，瘦了山林。巡山的柳石，老遠就看見了跌跌撞撞上山的妻像一叢半乾的樹枝在山道上頭重腳輕。他心底一驚，迎頭奔過去。咋了？石頭——玉蘭的臉色煞白，腿一軟，癱在了地上。家裡已經斷糧好多天了，玉蘭這是餓的。柳石在朝鮮戰場上失去了雙臂，腿腳卻異常麻利。他奔去溝溪里跪地汲一大口水，又奔回來把水嘴對嘴喂進妻子口中，用肩膀蹌起妻子。玉蘭咳一聲緩過來。

妹要跟牽駱駝的劉麻子走，我攔不下。

啥？柳石跳起來。劉麻子已是中年，是關外來的賣貨郎，滿面滄桑。

劉麻子駝來兩袋黑豆。妹這是為咱活命哩！玉蘭話沒說完，柳石人已經在幾米開外。他瘋了一般穿過樹林向山下衝去，兩隻空袖管飄揚如旗幟，在風中噼啪作響。柳石可以流血犧牲保家衛國，卻擋不住饑荒。為了兩袋喂牲口的黑豆，妹要遠嫁他鄉，他的心疼得要炸開一樣。柳石參軍，妹妹柳枝就成了家裡的硬勞力。她和男娃一樣，挖溝挑渠，扒河抬筐。她不要公家的軍屬待遇，說不能給哥丟臉。柳石傷殘後轉業看山，家裡老小虧了柳枝照顧。挑水打柴，洗涮縫補，起早貪黑，妹幫他扛起大半個家。因為他是英雄，妹子樣樣做在頭裡。大鍊鋼鐵那年，她連哥送給她的一個彈殼都捐了。集體勞動，肩挑背扛的活她都搶在頭裡。夏天雨里，冬天雪裡，她從不叫苦叫累。人說，女兒家要小心身子哩。柳枝說，哥是英雄，俺不能落後哩！哥死都不怕，俺干點活不算啥。這些年妹子一直拒絕找婆家，她是怕自己走了沒人照顧家。妹子在柳石的夢裡都背著他的娃攙著生病的娘，他不能為了一口糧委屈了她。

柳石卷進家門時，已不見柳枝。爹娘相對嘆息。5歲的抗美和援朝正使勁地嚼著黑豆，看見爹回來趕緊把嘴裡的豆子使勁咽下去，噎得凹陷的雙眼瞪得更大。孩子是餓壞了，柳石心酸，抬起欲踢孩子的腳無力地落下。

爹，娘，妹呢？

爹說，讓她去吧！這是她的命。

不能啊！爹。江邊的花經不住住風沙，她應該有更好的人家。

柳枝是娘的心頭肉，娘也捨不得她。可哪個不是娘的心頭肉啊？娘手撫孫兒的頭落淚。

柳石一腳踢在石碾上。不能委屈了妹啊！俺去把她追回來。他掉頭衝出村子。

山道上有駝鈴聲響，柳枝坐在駝背上回望村莊，一塊紅頭巾襯得她甚是好看。村莊上空沒有炊煙，後山坡上，去年還紅紅火火的合作社大食堂，大門緊閉。哥是全村的光榮，這裡也是俺的家鄉，俺不能讓誰倒下。別了！親人。你們一定要好好過日月！柳枝在心裡默念。秋風吹起她的髮絲迷了她的雙眼。站住！不許走。柳石追上來，一膀子撞倒牽駱駝的劉麻子，用身體擋住了去路。妹，你下來，咱回家。你不能跟他走。劉麻子爬起來只是嘿嘿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