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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的佛心道情

作者 喜石

女媧鍊石補天,單餘一塊未用,棄於青埂峰下。石兄靈性漸通,嗟悼之際,一僧一道遠遠而來,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異,正是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矣。

石兄央兩位仙師攜其至紅塵中受享一番,兩仙師卻齊憨笑,「到頭一夢,萬境歸空」,到時誰舍誰收?

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紅塵旖旎,恩怨糾纏。

寶黛自幼承歡於賈母膝前,言和意順,略無參商,親密友愛,與眾不同。

寶玉心性寬和仁厚,少分別心。視姊妹兄弟尊長仆佣皆出一意,並無主僕親疏之別。

黛玉風露清愁,喜靜,愛獨,潔身自好,不樂群處。

寶玉心中,我願無窮,愛眾生,不獨林妹妹,不獨園中姐妹,不獨花鳥蟲魚。

黛玉意中,你好我便好,你失我亦失。心心念念,唯一人耳。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寶玉愛博而心勞,寬泛的愛意形成一道又一道的波濤,而波濤的中央唯獨一個妹妹。「憑他是誰,除了林妹妹,再不許姓林的來!」

世人都責黛玉心眼小,實非心眼小,而是心深意闊。獨她將心安於波濤之下的深深海底,靜水流深,海面的波濤於她只是小小浪花。「我為的是我的心」,為了守住這顆心,不懼風刀霜劍嚴相逼。

寶玉慈心悲懷之下,不懂世間仍有惡,不懂為何「女孩兒未出嫁, 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死魚眼睛了」。但他仍罪責於己,「這些人只一嫁了漢子,染了男人的氣味,就這樣混帳起來,比男人更可殺了!」

「孤標傲世偕誰陷,一樣花開為底遲」,黛玉的口齒噙香、臨霜高情,當也屬舉世無談者,誰懂解語花了。好在有他,「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沒得一日重似一日」。聞聲救苦,有求必應,佛心也。

書中第一回即雲,及至幾世幾劫之後,空空道人訪道求仙,從青埂峰下經過,再遇石兄,石上字跡分明,編述歷歷。遂從頭至尾抄錄回來,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由道而佛,易名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再假曹雪芹之手,於悼紅軒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題曰《金陵十二釵》。

眾人皆知,真事隱去,故曰「甄士隱」,而此句之先,「作者自云:因曾歷過一番夢幻」句,「夢幻」者,何為?

再見僧道,乃於甄士隱夢中。士隱聽及兩仙談及三生石畔絳珠草與赤暇宮神瑛侍者之緣、與絳珠草修成女體起還淚之願,亦是慧根深具。夢醒之時,即遇癩頭僧與跛足道,僧人更是直要他舍了有命無運的苦英蓮,此時,英蓮年方三歲。士隱他日亦隨了跛足瘋道人去了,他鄉是他鄉,終於返故鄉。

同樣三歲之時,黛玉家中亦來一癩頭和尚,欲化其出家,其父母固是不從,故而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

而寶釵從胎裡帶出來的一股熱毒,亦賴專治無名之症的禿頭和尚,給了其海上方,即大名鼎鼎的「冷香丸」,方有些效驗。

銜玉而生的寶玉也是自小嬌弱,玉上鐫有癩頭和尚之篆文,「莫失莫忘」者,初心也。空無所得,方能「仙壽恆昌」。既名「通靈寶玉」,若靈氣受蔽,則邪祟生耶。

可見業力病,遠非凡醫可治。

當日寶玉與姑娘們慪氣,欲「焚花散麝」、「戕寶釵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竊,」只因「彼釵、玉、花、麝者,皆張其羅穴其隧,所以迷眩纏陷天下者也」。

黛玉讀之,又氣又笑,續曰:「不悔自己無見識,卻將醜語怪他人。」 黛玉讀懂了寶玉怨怪外因的初識之陋。

寶玉依舊深陷於群芳漩渦,初識「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之味,大哭而書曰:「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雲證。無可雲證,是立足境。」這可愛的孩子「寫畢,自雖解悟,又恐人看此不解,因此亦填一支《寄生草》,也寫在偈後。自己又念一遍,自覺無掛礙,中心自得,便上床睡了」。此時他的煩惱仍自外而起,並求諸外。

而他企圖斡旋的釵黛湘襲早已和好如初,主動上門來打機鋒:「無立足境,是方乾淨。」這確是黛玉所思所語,外求不如內求。而寶玉之「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也果將「無事忙」之名落了實。

襲人規勸寶玉不可再毀僧謗道的,果如此乎?

文末寶玉雪地拜別賈政,為一僧一道夾持而去,賈政於眾細述三見僧道之緣,先前以為寶玉果真有造化,有高僧仙道護佑。「豈知寶玉是下凡歷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叫我才明白」。明明是哄他自己十九年,卻偏要抬出個老太太,赤裸裸的心口不一,尚是書中人的心口不一。

又如第一一八回,「驚謎語妻妾諫痴人」一節,寶玉以「堯舜不強巢許,武周不強夷齊」駁寶釵之「古聖賢原以忠孝為赤子之心,並不是遁世離群無關無係為赤子之心」,至於襲人之「至於神仙那一層更是謊話,誰見過有走到凡間來的神仙呢」一席話,「寶玉聽了,低頭不語」。雞同鴨講,低頭不語倒也貼切。只是其後,「那寶玉拿著書子,笑嘻嘻走進來遞與麝月收了,便出來將那本《莊子》收了,把幾部向來最得意的,如《參同契》《元命苞》《五燈會元》之類,叫出麝月秋紋鶯兒等都搬了擱在一邊」。

想前八十回,原作者俱都化為書中百千人,一一說話各各行事,而不露自己痕迹。及至八十回後,掉書袋、顯學問,續作者痕迹忍不住於文中一顯再顯,跳躂不迭,同了寶玉「恐人看此不解」而作的《寄生草》曲子一般,陷入「你證我證」之狀,豈不可笑?豈不「膠柱鼓瑟」?這是作書人的心口不一了,且當別話。

一部《紅樓夢》,自石兄無才補天、紅塵歷劫,借諸仙與雪芹之手,最終以未完而完結。

亦如寶黛之情,以不了而了之,成就大情。

情情,情眾生。

情不情,情至深處,眾生無解,更似無情。

不情者,乃專也,一即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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