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里的「兵家必爭之地」，來了北京的幹部

撰文&攝影 庄立人 編輯 傅凝

攤開中國地圖，很難找到這個地方：河北省滄州市南皮縣王三家村。

這是距離北京兩百公里外的村莊。政知圈（微信ID：wepolitics）在這裡見到了剛過而立之年的陳森斌。

為村民編織產品代言的陳森斌

其實之前政知君和他都在北京，但是現在要見他一面，需要先搭火車，再換乘汽車。下了車，還得走十多里地。

這是陳森斌兩年來長住的新家。兩年前，中組部、中農辦、國務院扶貧辦決定向地方派出第一書記。陳森斌就是中央機關首批派出的幹部。

當他收拾行囊離開供職的中國殘聯時，妻子已經懷孕三個月了。而現在，他成了奔走在北京的「小家」和王三家的「大家」之間的陳書記。

本以為他「住一禮拜就走」

進村第一天，陳森斌就發現，自己這個第一書記被所有人當成了「到此一游」的客人。

剛進王三家村，陳森斌才意識到，自己在這裡安家不易，因為沒有地方住。當時，村裡連辦公地點都沒有，村主任把兒子的婚房騰出來，讓他暫住。大家以為陳森斌「住一禮拜就走」，因為這是一個鄉幹部連吃飯都繞著走的窮村，所以才這麼安排。村主任沒想到，陳森斌住下來，就不走了。

不過，更叫陳森斌頭大的事還在後頭。當他有了落腳之地，第一個找上門的，不是來開會的村委，而是向村委會討債的。

陳森斌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已經有20年了。但他知道，自己若是被動地等下去，真的就是「到此一游」了。要想和村民親近，就得多了解村情，到各家各戶走動，翻縣誌、看族譜，每天到村裡和村民聊天，就成了他每天的工作。

王三家村34名黨員、8名老村委、8個作坊、48戶殘疾人家庭、18戶低保五保戶，很快和陳森斌成了熟人。他也從裡到外成了「村裡人」，他穿上了和村民一樣的服裝，吃著饅頭、粥和大碗面。

村民很快意識到，這個第一書記，和其他人不一樣。村裡的一位花甲老人找上門來，這次不是要債，而是領著陳森斌，到田裡走了兩個小時，坑坑窪窪的道路，泥濘難走的耕地，讓陳森斌忘記了頭上炙熱的陽光。

第一次來了評劇團

水到渠成，是時候燒「三把火」了。

第一把火，辦殘疾證。在農村，殘疾證缺少含金量，一年到頭都用不著一次，所以沒有人去辦理。陳森斌在殘聯工作，就選擇從這裡突破。2015年，全村只有一個人得到補貼，2016年，一批殘疾證辦下來，18位殘疾人一年可獲得「兩項補貼」1.38萬元，全村25戶殘疾人得到了無障礙改造補貼6000元。

商量上報康復器材的名單

其中，陳森斌走訪發現，有很多應當辦理殘疾證的人，卻從來不被當成殘疾人，自身也缺乏這方面的意識。比如，王浩母親患有風濕，夏天也得用厚棉襖捂著，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於是，他幫著辦理了殘疾證、低保以及無障礙改造，為王浩求學免去後顧之憂。等他考取大學後，又幫他辦理貧困生免費入學和申請困難補助。如今僅在南皮，就有幾十個學生受益於同樣的政策。

第二把火，修小廣場。王三家村有800多口人，卻沒有一塊能進行集體活動的地方。陳森斌和村主任一起，在村口處找到了一塊相對平整但堆滿垃圾的地方。要想拿下這塊地也不容易，它屬於好幾家。經過多次協商，小廣場終於要建了。這時，村裡還得先掏腰包墊上資金。很快，健身器材、籃球架、路燈都有了，小廣場開始熱鬧起來。

以前的垃圾堆，現在成了可以鍛煉的小廣場

2017年小年這一天，村裡格外熱鬧，滄州小鳳霞評劇團到村裡演出，這是第一次有外村的人到王三家看戲，幾個月後，說起此事，村民依然引以為傲。

在小廣場的西北角，卻並非是水泥地，而是用磚壘起來的。原來，這塊佔用的是村民家的祖墳，如果有一天對方反悔要繼續使用，只需要把磚拆掉，就可以了。如果維持現狀，並不妨礙體育鍛煉和集體活動。

第三把火，建辦公室。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所有的政策，都要通過村委會和村民建立聯繫，沒有辦公地點，這個聯繫就斷了。經過土地置換後，村兩委的辦公室終於建成，陳森斌立刻搬到這裡，此時他又添了兩個本地「小夥伴」——縣政府辦公室的曲炳弟和宋超，三人組成了王三家村駐村工作隊。

在王三家村的兩年時間裡，陳森斌看著這個家從一無所有到變得擁擠不堪：最初村兩委開會，要在乒乓球桌上討論事情，凳子也都是借的。現在，有了辦公桌，有了電腦和網路，有了農家書屋和健身器材，更有了各家各戶的檔案。有了這些檔案，各家貧困戶的信息一目了然，其他村民找上門時，各項政策也能解釋清楚。

入股養雞拿分紅

村民貧困，各有原因，有因殘致貧的，有因病致貧的，有因婚致貧的，精準扶貧需要區分這些情況。但一個繞不開的門檻是，幫村民獲取更多的生產和生活資源。

蛋雞養殖，是陳森斌想到的辦法之一。村裡因病致貧、因殘致貧的人，基本上沒了勞動能力，於是陳森斌想到了「先富帶後富」的辦法，爭取扶貧資金70多萬，建立蛋雞養殖合作社，由扶貧辦幫貧困戶入股，現在的三萬羽蛋雞，每年給村裡的貧困戶人均分紅600元。今年，陳森斌又在想辦法讓養殖場升級換代，他和某知名電商接洽，嘗試在村裡散養土雞，如果能夠成功，將來村民的分紅會更多。

手工加工，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尤其在冬季農閑時。陳森斌和當地的宏霞編織公司合作，為村裡的殘疾人、貧困戶找了個來料加工的活。宏霞公司把原材料送到村民家中，並且手把手教給他們編織技術。村裡一位高位截癱的婦女，也可以趴著用雙手編織拖鞋，每天收入達到二三十元，一個月600元，給家庭解決了不小的負擔。現在，還堅持編織的村民，無論走到哪兒，都帶著原料，手一刻都不願意閑下來。

聊聊網店的情況

硬化道路，竟然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陳森斌對村裡的道路如數家珍，這些硬化的道路都是他來了之後才有的。村邊農田間的道路修好以後，不僅原來下地幹活不方便的村民受益了，有公司就因為這個，主動找上門來，流轉土地1000畝。一年之後，這家公司希望和村裡簽訂二十多年的合同，要在這裡建設農業生態園，集種植、養殖、採摘、觀光於一體。這樣一來，村民在畝均增收700元的基礎上，還會有更多錢可拿。

除了王三家村，南皮縣其他地方也有陳森斌的影子，殘疾人托養中心、殘疾人流動服務車、光伏項目、輔具生產、耳蝸和助聽器項目等，這些都為南皮的殘疾人以及脫貧帶來希望。

自始至終，陳森斌都帶著一個念頭，那就是扶貧不能只是發展經濟，還得改變觀念，尤其是村幹部的觀念，多辦實事、在辦事的時候遵循公開公正的原則，支持的人就多。

因此，當殘疾證剛辦下來，他和村殘疾人專職委員，開著車把殘疾人拉到電影院，讓他們看真正的「大片」。有了這些娛樂生活，可以為殘疾人樹立信心，追求更高的生活質量。

同時，陳森斌經常到石家莊、滄州等地為村裡發展跑資金、跑項目。

手機號碼貼在門口玻璃上

暮春的一個晚上，上級殘聯來了通知，要為王三家村的肢體殘疾村民發放健身設施，以便幫助他們康復身體，需要儘快報送名單。

陳森斌和村幹部聚在一起，挨個梳理了一遍，先確定誰是肢體殘疾，誰更應該得到這些器材。因為，有的雖是肢體殘疾，但太重了，用不上，有的是手指殘缺，也用不上，如何把康復器材送到需要的人手上，需要他們把政策吃透，並變成村民能理解的執行規則。否則，第二天就會有人到村委會質問，為何自己不在名單之上。陳森斌躲不了，他的手機號碼就貼在門口的玻璃上，誰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他反映情況。

在南皮的很多個夜晚，陳森斌經常到縣城裡的香濤公園逛一會。香濤是晚清重臣、洋務派代表人物張之洞的別名，南皮是他的老家。之後就回到王三家村村委會，拿出手機定期簽到。手機里的簽到系統有定位裝置，如果陳森斌不在王三家村，就沒辦法簽到成功。現在，陳森斌早已經把這些監督措施變成了自律。

南皮縣城北角，還隱藏著兩個石金剛，七拐八拐之後，才可以看到它們威武的樣子。只要有朋友來到南皮，陳森斌總是不忘帶他們來這裡，就是為了讓他們記住南皮這個千年古縣。

陳森斌第一次聽說南皮，是在《三國演義》中，當時這裡是兵家必爭之地。兩年前，陳森斌來到南皮，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南皮人」。再過一段時間，南皮將實現整體脫貧，其中就有陳森斌的努力。

後人翻閱南皮縣誌，會發現第一書記下鄉扶貧對當地來說，是濃墨重彩的歷史。陳森斌在南皮多了一個家，南皮在北京多了一個「家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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