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妓鞋行酒」和酒文化

文/王建輝

摘編自《回首閱明》，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出版

明?崔子忠《杏園夜宴圖》（局部）

明朝「妓鞋行酒」

明朝中後期，隨著經濟發展，人們日益注重生活情趣，比起精打細算和儲蓄的節儉之風來，他們更喜歡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奢靡生活。

太祖朱元璋為人治政都很嚴苛，從小目睹貪官污吏的無恥蠻橫，所以用重典治吏，嚴禁官員聚眾宴飲，更不用講挾妓飲酒。

可是，才過了三代，到宣德時，就有官員沉酣終日，歌姬在陪，開始腐化墮落了。像「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這樣位高權重的內閣大臣也公然飲酒聚會，侍妓伺候。

明孝宗身世凄憐，當了皇帝之後，身體又不好。也許是因為對世間人事的悲憫之情才導致孝宗過於寬仁的秉性，明孝宗對官員縱情飲酒不僅不予處罰，還考慮到晚上宴會，官員萬一喝多了，騎馬走夜路不安全，專門下令官員飲酒回家，街上各個商家鋪戶都要用燈籠傳送。

成化、弘治開始的妓樂飲酒，是官場風氣的一種轉變。其中的「妓鞋行酒」算是「最傷風化」了。為大家所熟悉的西門慶就有此嗜好，興緻來時脫下潘金蓮的一隻繡花鞋，「擎在手裡，放一個酒杯在內，吃鞋杯耍子」。

「吃鞋杯耍子」就是當時士大夫群體中相當風靡的妓鞋行酒。以今人的眼光看來，這種飲酒方式庸俗污穢，而在明代卻被視為風雅。

「妓鞋行酒」又稱「雙鳧杯」。「雙鳧」的典故出自《後漢書》「王喬飛鳧入朝」的故事。據說葉縣縣令王喬是仙人轉世，會法術，常乘雙鳧飛入宮中朝見皇帝。又被稱為「金蓮杯」，其實就是「鞋杯」。

「金蓮杯」一說是齊東婚侯妃潘玉奴美貌無比，到了「步步生蓮花」的程度，由此引申出了金蓮。又說「金蓮杯」是楊維禎（1296—1370）「耽好聲色，每於筵間見歌兒舞女有纏足纖小者，則脫其鞋，盞以行酒，謂之金蓮杯」。

以妓鞋行酒，據說宋人就已經開始了，明代盛行，清代繼之。當然了，對於這種名士競相風流的韻事，也有人是不以為然的，如清代的紀曉嵐。

中國的酒文化

再來說說中國的酒文化。

酒的起源很早，而且品種繁多。據考古發現，三四千年前的商代青銅器中還盛放有酒。在仰韶文化、龍山文化和良渚文化時期，都發現了陶制酒器，還出土了釀酒用的酒缸。

酒是中國人自古就喜愛的飲品，關於酒的起源也有很多的傳說，最著名的就是造酒三說：猿猴造酒、儀狄造酒和杜康造酒。

明代狎妓飲酒圖

洪荒時期古猿猴以採集野果為生，還有善於貯果的特性，把一時吃不完的果子藏在岩洞、石窪中，時間一久就忘掉了，那些含有糖分的野果腐爛之後，在自然界野生酵母菌的作用下發酵成為酒精、酒漿，散發出陣陣酒香，逐漸被人們熟知，因而有了猿猴「善采百花釀酒」「嘗於石岩深處得猿酒」的記載。

另一個是儀狄造酒說。《戰國策》中有一個故事《魯共公擇言》:

梁王魏嬰觴諸侯於范台。酒酣，請魯君舉觴。魯君興，避席擇言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

還有一種說法是杜康造酒，這種說法常見於文人的作品中，在民間也特別流行。舊時的訓蒙讀本、唱本、寶卷、勸善書等讀物都記錄有這則故事。傳說杜康先生常把吃不完的剩飯倒在已經中空的桑樹里，過一段時間之後，樹洞中就發出濃郁的芬芳，杜先生由此受到啟發，根據腐敗發酵的原理來釀酒。

唐以前的酒，大都是自然發酵釀成的米酒或果酒，酒精的含量很低，味道甘甜稍帶辛辣，人人都能喝上幾口也不會醉。到了唐代，人們在長期的實踐中積累經驗，摸索出蒸餾的方法，提煉出酒精度高、香味濃郁的酒，因為透亮、無色稱之為白酒，又因為酒精含量高容易燃燒，所以也叫燒酒。

在人們品酒贊酒的時候，總會想到給酒起個雅號或別名。酒的雅號和別名實在是太多了：秬鬯、杜康、歡伯、杯中物、金波、白墮、凍醪、壺觴、壺中物、酌、酤、醑、醍醐、黃封、清酌、昔酒、縹酒、青州從事、平原督郵、麴生、麴秀才、麴道士、曲居士、麴櫱、春、茅柴、香蟻、浮蟻、綠蟻、碧蟻、天祿、椒漿、忘憂物、掃愁帚、釣詩鉤、狂葯、酒兵、般若湯、清聖、濁賢，等等。

這些名字的由來多種多樣，有的出自詩詞歌賦或者典故演繹，還有的是根據酒的味道、顏色、功能、作用、濃淡及釀造方法，這也成了中國酒文化的一個特色。

酒在明代是日常生活的必備品。不管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不管是錦衣玉帶還是短褐穿結，不管是花城錦宮還是尋常巷陌，都能用到酒。

比如：有錢人家就可以「葡萄美酒夜光杯」，才子文人一般會「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深閨佳人經常「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鬱郁不得志的人就會「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

豪爽派「酒酣胸膽尚開張」，送別之際「主人酒盡君未醉，薄暮途遙歸不歸」，酒店中「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賞」，征戰在外「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失戀後「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失眠時「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就連拜年也有「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可以說，人生處處離不開酒。

據記載，明代較為出名的酒就有幾十種：金花酒、秋白露、三白酒、神曲酒、五加皮酒、餅子酒、景芝高燒酒、白楊皮酒、當歸酒、枸杞酒、古井貢酒、綠豆酒、紅曲酒、花蛇酒、羊羔酒、梨酒、馬奶酒、五香燒酒等。

隨著酒業的發達，與之發生關聯的東西也紛紛登場，有酒必有樓，有樓必先召妓。明代的酒樓講究裝潢，門面、酒旗、酒帘、字畫等，應有盡有。酒樓日趨繁榮，規格級別分化明顯。

有錢人家宴會選在福祿樓、會仙樓、泰和樓、豐樂樓等高檔酒樓。酒樓門口站著打扮鮮麗的服務生招呼客人，樓內陳設名人字畫，牆上掛著供文人墨客題寫的牌子，還有美酒佳肴、美女歌舞。這樣的酒樓多設在經濟發達、交通便利、人文薈萃的大城市裡。

不但釀酒作坊遍及城鄉，酒的品種也是名目繁多。宮廷有自製的美酒，釀造方法都是秘而不宣，因為天子飲酒是要唯一的，哪輪得到凡夫俗子沾上一口？偶爾有個別秘方流入民間，人們便如獲至寶，宣傳價值和品味價值都很大。

不過宮廷釀造的酒是否算得上是美酒，則是評說不一。萬曆年間顧起元認為宮酒「色味冠絕」，到了明清換代之際，宋起風卻說「味冽，多飲敗腦」。

如果明代的宮酒喝多了真的會導致大腦機能損壞，似乎也可以解釋明代的君臣沉迷美酒之後，為什麼會愈加昏聵，進而導致朝代滅亡。

明?周位《淵明逸致圖》

除了大酒樓外，一般散處全國各地的中小型酒店（肆）也各有特色，還有以懸掛酒旗為標誌的。它們或以小吃精美，或以經濟實惠聞名鄉里。而小酒店則多由少婦少女們招徠酒客。

值得注意的是，明代的酒肆不僅是飲宴享樂的最佳去處，而且還是人們社交生活的重要場所之一。人們習慣到這裡來談生意、商量事情，甚至說媒應約也在這裡進行。

飲酒逐漸成為日常生活的主要內容。文人又以優美的文學語言，不斷渲染酒的魅力，就連平民文學也在為酒代言。《金雀記》中就歸納了飲酒的十大好處並加以鼓吹：

飲一杯精神康健，飲二杯筋力不衰，飲三杯何喜有慶，飲四杯無病無災，飲五杯朱顏不改，飲六杯世不白頭，飲七杯增福增壽，飲八杯滅罪消災，飲九杯官居一品，飲十杯掛印封侯。

如果能飲酒過十爵，那麼至於是否能掛印封侯已經不重要了，酒後「豁達」之時，便是人間榮華富貴盡皆浮雲之時。也許這是我們的酒文化經久不衰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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