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宗頤《論書十要》之一

國學大師饒宗頤教授，學貫中西，集學術與藝術之大成，被錢鍾書稱為「曠世奇才」。日本國際創價學會會長池田大作稱他為「東方的達·芬奇」。他在國際文化界享有「漢學泰斗」的盛譽，是公認的世界性的學者及藝術家。

饒宗頤的書法，技法豐富，功力深厚，五體皆備，自成一家，被稱為「饒體」。

饒宗頤的《論書十要》，自發表以來，影響深遠，同時在學術界也有各種不同的解讀。饒公在由我社出版的《書法六問》中首次親自逐條作了解釋，系統地論述了他獨有的書法理論與近九十年的書法實踐經驗。

我們將對饒公關於《論書十要》的解釋逐條摘錄，相信會對書法理論的學習與研究，大有裨益。

我認為：所謂「重」，就是不輕佻；所謂「拙」，就是避免嫵媚；所謂「大」，是纖巧的對比。這三方面，我曾經說過，在詩詞的創作中也應該如是，其實所有的藝術亦莫不如是。傅青主曾提出「四寧四毋」之說：「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

明末清初傅山草書（局部）

【釋文】

二月湖水生，

家家春鳥鳴。

氣蒸雲夢澤，

波撼岳陽城。

欲渡無舟楫，

......

我所說的「重」的意思其實有點接近「寧支離毋輕滑」。不過我認為書法是以線條為根基，而線條的運用當以輕飄為戒。「拙」的意思就跟傅青主的「寧拙毋巧」意思完全一樣。康有為推崇北碑，其中一個重要的理由，就是北碑的書法最能體現「拙」的意態。至於「大」的意思，不是一個字形的大小，而是在氣魄上的大小。古人說，寫小字有大字的氣勢。這就是說，不管字大字小，在氣勢上都要有宏大的感覺。說得更具體一點，就是在筆勢上要有「開張」的氣勢。明朝人集陳希夷的書法成一對聯，上聯為「開張天岸馬」。這裡「開張」兩個字，最能講出「大」的真意。

北宋陳摶（即紫微斗數創始人陳希夷）《開張、奇逸五言聯》

開張天岸馬，

奇逸人中龍。

摶

「重」其實是指在書法線條中所包含的力量，亦同時指在整體書法結構上所表現出來的力度。孫過庭云：「奔雷墜石之奇」，「或重若崩雲，或輕如蟬翼，尋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這形象地說出了書法的力度變化。

饒宗頤臨北宋陳摶《開張、奇逸五言聯》

明人集陳希夷句，辛巳，選堂。

中國藝術一向都不主張纖巧。就以繪畫而言，現在的藝評家對對清代費曉樓的人物畫有所微言，就是因為費曉樓的人物仕女雖然寫得十分柔美，但是過於纖弱。就中國書法而言，纖弱是一個很大的毛病，「拙」就更接近於渾厚。清末沈曾植的章草就最能表達書法的拙意。

清末沈曾植《章草千字文》

龍師火帝，鳥官人皇。

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推位讓國，有虞陶唐。

弔民伐罪，周發殷湯。

坐朝問道，垂拱平章。

愛育黎首，臣伏戎羌。

寐叟。

「大」是指書法上所表現的雄大氣魄，其實這不是字體、字形大小的問題。王羲之書《樂毅論》《畫贊》《黃庭經》《太師箴》雖然都是小楷，但是氣魄豪雄，為歷代書評家所推崇，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東晉王羲之《樂毅論》（局部）

......未盡乎，而多劣之。是使前賢失指於將來不亦惜哉，觀樂生遺燕惠王書，其殆庶乎機，合乎道以終始者與,其喻昭王曰：伊尹放太甲而不疑，太甲受放而不怨，是存大業於至公，而以天下為心者也，夫欲極道之量，務以......

東晉王羲之《黃庭經》（局部）

上有黃庭，下（有）關元，前有幽闕，後有命門，噓吸廬外，出入丹田。審能行之可長存，黃庭中人衣朱衣，關門壯蘥蓋兩扉，幽闕俠之高魏魏，丹田之中精氣微，玉池清水上生肥，靈根堅固志不衰，中池有士服赤朱，橫下三雨神所居，中外相踞重閉之，神廬之中務修治，玄膺氣管受精苻，急固子精以自持，宅中有士常衣絳，子能見之可不病，橫理長尺約其上，子能守之可無恙，呼吸廬間以自償，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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