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實實的類型片，其實就長《記憶大師》這樣

一個人的記憶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當事者將經歷過的事情結合自己的情感主動獲得，這種記憶大多美好，除非經歷特別慘痛的轉折，我們一般不願意忘掉，比如戀愛中的片段；另一種記憶則比較痛苦，它是不由分說強加給當事者的，搞不好還會給人造成嚴重的情感創傷，比如高考題答案。想記的記不住，想忘的忘不掉，這構成了人們最主要的精神困境。而如果有一種方法，可以像拼圖片一樣把記憶隨意拼起或拿掉，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記憶大師》從這樣的視角出發，通過縝密的邏輯設置和成熟的商業元素構建，剔除了各種冗餘的暗線和可能衍生出的思考，乾淨而純粹地製作了一部標準的類型電影。

影片把時間設定在未來，人們的記憶可以刪除並保存，但只能操作一次。作家江豐與妻子鬧離婚，索性跑去刪除記憶。但事後後悔，重新植回了被刪除的記憶。結果，他發現這一次好像錯植了別人的記憶，可怕的是，這個人還是個殺人兇手！江豐只有72小時時間找出真相，沈警官和他的徒弟還有姍姍醫生都給他提供幫助，然而隨著記憶的逐漸清晰，江豐越來越意識到，兇手可能就在他身邊。

拿記憶做文章的電影太多，水平參差不齊，多數導演總是想藉由記憶的不確定性說點別的東西，比如春節檔的《健忘村》，用古裝喜劇的外殼鼓鼓囊囊地包裹了一堆概念，但打開一看又十分凌亂，效果並不好。陳正道的乖巧就在於他對於倫理觀建立和宏大敘事完全不感興趣，只是專註於講好一個懸疑故事，關於記憶的噱頭在這裡只是道具，真正的重心還是在於懸念的邏輯自洽。

我一直認為，很多中國電影人分不清楚什麼是簡潔，什麼是簡陋，陳正道的「大師系列」剛好樹立了一個範本。把一個故事三翻四抖又合情合理地講好，真的沒有看上去那麼輕易。很多電影人對此很不屑，要麼七拼八湊自以為是地敷衍觀眾，要麼野心勃勃自我陶醉地玩起隱喻，結果就是透支了國產電影的整體信譽度，摧毀了類型電影建立的基礎。

如果有一定的閱片量，你會在本片中發現很多似曾相識的段落和經典的影子，《禁閉島》、《盜夢空間》、《末世紀暴潮》、《超腦48小時》等等。於是怎麼樣在一個並不新穎的題材里建立一個新的表達就成了一件好玩卻不容易做的事情。本片信息量不大，但所有細節都圍繞案情主線展開。雖然糅合了諸如家庭暴力、童年陰影之類的元素，但並不希求觀眾就此命題判斷是非。導演只是把觀眾的全部精力吸引過來，在100分鐘的時間裡專註解謎——那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女人到底是誰？她和兇手又是什麼關係？全片充滿了本格推理的意境，它不斷地把選擇題拋給觀眾，然後狡猾地告訴你又選錯了。而觀眾並沒有覺得智商受辱，反而會在真相徹底揭開時由衷感嘆情節構思的精巧。

本片不但有著日式推理劇的嚴密邏輯，還兼具好萊塢高標準的製作水平。比如對警局的視覺呈現滲透了古典主義的考究，反覆出現的破敗荒蕪的後花園也與記憶的陳舊形成呼應，展現了導演的美學品位。當然，影片並不完美，一部高度商業化的類型電影生髮出的能量畢竟有限，然而導演的可貴之處就在於他從一開始就沒想做一部彪炳影史的電影，而只是專註於發揮匠人精神，在商業定位的前提下打磨細節。至少，這樣的影片初衷是以尊重觀眾為前提的，所以結果也不會太糟。《記憶大師》也許無法走進電影高等學府的講堂，但卻毫無疑問可以成為當下中國影壇類型片的教科書。

文|任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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