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部神劇，覺得快被遺忘的台灣影視劇有救了

《通靈少女》真還不是一般般的台灣電視劇

文/陳卡卡

十九年前，一部名為《魔法阿嬤》的動畫電影在台灣上映。融合了豐富的地方普渡文化、民間信仰特色，在王小棣執導、文英阿姨配音、預算高達4000萬台幣等因素的加持下，靈媒阿嬤從她問世之日起，便成為了台灣電影史上的一頁傳奇。此後的十九年來，無論中元普渡與鬼月，她總會如期出現在台灣的電視熒屏上，成為一代代台灣人的童年回憶與陪伴。

十九年後，同樣以靈媒身份出現的《通靈少女》，從進入公眾視線之日起，便在島嶼內掀起陣陣熱議。頂著HBO首部全華語原創劇集光環，於2017年4月2日晚在公視上檔，HBO Asia同步在亞洲23個地區播映。開播收視破1，4月30日在台灣公視收官，最後一集平均收視高達4.4，一舉打破了《痞子英雄》維持了7年的紀錄（4.03）。口碑、收視以及影響力的諸多豐收，也讓這部六集迷你劇集，將一針強心劑注入了目前「崩盤」的台灣電視產業內。

通靈少女的前世與今生

《通靈少女》脫胎於導演陳和榆2013年創作的三十分鐘短片作品《神算》。2011年還在台灣藝術大學念書的陳和榆，偶然看到刊載在《蘋果日報》人間異語欄目一篇關於一個帶「天命」的靈媒如何信誓旦旦勸人不要迷信的報道。替人作法消災的靈媒卻勸人不要迷信，這個充滿著戲劇矛盾的故事看似荒唐卻饒有趣味，隨後陳和榆便去拜訪了故事中的主人公，靈媒劉柏君。她在台灣更被廣為人知的名字是「索菲亞」，從宮廟仙姑之位退下之後，出版過《靈界的譯者》系列叢書，因講述自己作為靈媒的經歷在台灣社會引起轟動。

陳和榆以劉柏君的經歷為藍本創作了短片《神算》，講述了高中女生謝君雅，因為帶「天命」，便自幼開始於宮廟中擔任仙姑，替信徒「問事」（收驚、通靈、求籤等等），而仙姑和高中女生的身份的抉擇拔河、青春期的情竇初開與宮廟間的積合的人心慾望之間的掙扎困惑，讓短短三十分鐘影片充滿戲劇張力，台灣宮廟文化與校園青春故事也在短片中很好地融合一體。

重點要推的還有餘佩真飾演的女主角，雖貌不及《通靈少女》郭書瑤的甜美可愛，但她在《神算》里，卻將少女的青澀蠻橫和仙姑的堅韌善良詮釋得超級豐富飽滿有層次，未來實在可期。而且《通靈少女》的片尾曲，也是她創作並延長的。

《神算》榮獲2014年台北電影節「最佳短片」獎，隨後更大的驚喜便是吸引到HBO Asia的注意，新加坡棱聚傳播（IFA）以及台灣公視共同製作，將這部短片改編成六集電視迷你劇集，在全亞洲23個地區同步播出。

在台灣影視產業「崩盤」的狀況下，面對內地大市場的磁吸效應，《通靈少女》沒有選擇隨大流西進。雖然放棄了大市場的資金，但是卻為自己保留了不用因為條規限制而閹割的可能。在HBO的協助下，南征打開了東南亞市場，相似的文化傳統也讓這部劇在島嶼之外受到追捧。值得一提的是，從馬丁·西科塞斯電影《沉默》僅僅是對台灣人力與資源的使用，到《通靈少女》以台灣故事為核心，西方媒介為傳播平台，《通靈少女》為台灣瓶頸期的影視劇提供了一種於本土立足並走出去的可能性。

在地文化的傳統性與現代化

除了部分學校場景，宮廟是《通靈少女》中最常出現的場域，劇集的拍攝地選擇在了位於台灣新北市汐止區老街的濟德宮。高中少女作為仙姑出現在濟德宮中替信徒消災問事，這一在現代看來似乎極為「不協調」的設定在台灣卻有極為深厚的傳統文化土壤支撐。台灣宮廟密度之高可以堪比便落島嶼的711和全家等便利店，據相關數據統計，截至2014年底，登記在案的寺廟已經超過1.2萬座，而台灣普遍的民間信仰使得去宮廟參拜變得如同去超商購物一樣頻繁。

作者在台讀書時拍攝的學校附近宮廟

龐大的信眾讓宮廟文化長盛不衰，推崇的的神明更是繁多，從兩岸熟知度最高的媽祖到三太子、玄天上帝、九天玄女、母娘……春節、元宵、中元、各路神明生辰，慶典祭祀絡繹不絕。宮廟在台灣社會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身份，這一看似反現代性的存在隨著時代的變遷卻愈發展現出現代的一面，宮廟文化不斷包容囊括進了流行元素於其中。而由廟會場所的配樂從早些年傳統的民俗音樂到近兩年的電音舞曲，再到風靡台灣的玖壹壹（台灣樂團，其在台地位可參照內地的鳳凰傳奇）便可以窺見。在保留傳統的「問事」收驚、求籤、代辦法會、陣頭儀式之外，宮廟的功能逐漸拓寬，成為了政治人物疏通人脈、陸客參觀、都市人尋求心靈慰藉、年長者打發時間的場所。在《通靈少女》中，少女仙姑的活計除了常規的通靈、驅邪之外，也時不時扮演現代心理治療師「知心姐姐」的角色來寬慰信徒，甚至還會被強求協助政治人士進行拉票祈福等等。

本就擁有龐大的信眾基礎，同時流行文化的融入使得宮廟文化不至於與時代和社會脫節，在宮廟文化如此普及泛化又逐日現代化的前提下，以它為創作背景的台灣影視作品並不在少數，最為內地觀眾所熟知的莫過於2010年鈕承澤導演的《艋舺》（你們姑父拜把子以及砍砍砍的地方就是宮廟）、2012年以鄉土祭祀文化為背景的電影《陣頭》、2014年任賢齊執導的講述媽祖繞境活動的紀錄片《媽祖迺台灣》等等，在這其中以宮廟中靈媒問事為題材的，卻是少數。儘管十九年前的《魔法阿嬤》早於《通靈少女》已開先河，但是根植在文化脈絡中的《通靈少女》，以更現代的方式為各個年齡層次、不同地區觀眾所接受。

《艋舺》中的宮廟取景自台灣台北艋舺龍山寺

阿嬤變少女，愛情唱頭戲

《魔法阿嬤》中擅長通靈驅邪作法的阿嬤是一個皮膚蠟黃溝壑縱橫的老太太

《通靈少女》在人物的處理上，相較十九年前《魔法阿嬤》更為現代：青春活潑的少女顛覆了傳統印象中年長的靈婆形象。劇集中由台灣新生代女演員郭書瑤扮演女主角小真，童顏巨乳著實比枯瘦的阿嬤在視覺上來得賞心悅目些。

而在故事的處理上，從三十分鐘短片擴充到六集每集一小時的電視劇集，在保留了大致脈絡的基礎上，《通靈少女》填充的是少女校園愛情故事。校園愛情作為長線貫穿劇集始終，通靈事件變成章回段落。但可惜的是，唱頭戲的愛情線索，《通靈少女》的處理卻只能算剛剛及格。

上學遲到只能爬牆而入的女主角，摔落之時正好被男主角接住，因而互相產生好感與羈絆。其實如果剔除女主仙姑的身份，他們在校園內外的各種甜蜜暗示與互動其實都能從過往的台灣偶像劇中找到影子。眾所周知，台灣偶像劇是台灣劇作類型的一大（可能也是僅存）優勢（可惜這一優勢如今也逐漸轉衰），在這片島嶼上已經演繹了幾十年的校園甜蜜故事，這些青春愛情老梗在《通靈少女》中比比皆是，實在有些膩味。

乩身文化是台灣民間信仰中很重要的一環，由鬼神附身到人的身上，以預言禍福，展示威力。通靈少女的身份類似乩身文化中的乩童，在台灣的一些宮廟中會有乩童提供「問事」的服務。然而現代社會中，單靠「問事」是維持不了生活的，所以乩童通常會有另外一份職業來謀生，替神明傳達的崇高與需要金錢得以謀生的世俗，雙重身份交織往往會讓當事人陷入困頓。

《通靈少女》中的小真也同樣存在身份矛盾，只不過源頭不是迫於生活壓力，而是仙姑與普通高中少女之間的角色衝突。《通靈少女》每集開篇都會用旁白重複：我叫謝雅真，這就是我16歲的日常。她既是宮廟中地位崇高的仙姑，又是學校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少女。六集劇集的進行，其實也是小真兩個對立身份「靈媒」和「少女」融合的過程，但或許是限於篇幅原因，為了在後半段凸顯少女的成長，因此犧牲掉的是劇作節奏的協調。在老梗鋪設進而有了一絲「眉目」的愛情剛剛正式上線的時候，為了讓小真「大徹大悟」，於是，男主角在第五集便領了便當下線了，即便最後一集拍得相當煽情和勵志，但是過於倉促的處理還是讓整部電視劇的節奏失衡而顯得頭重腳輕。

仙姑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魔法阿嬤》中，亡魂都是以非常可愛卡通的樣貌出現，孫子問及「中元節是不是等於鬼在放假」這樣的問題，讓人避諱與恐懼的話題便被輕鬆詼諧的方式淡化。韋伯在《中國的宗教》一書中描述巫術時曾指出，巫術的靈媒和信徒主要將神視為工具，信仰的最終目的都是希望藉由神明的力量使自己獲利，信仰行為從一定層面上來講是追求功利的巫術行為。來宮廟問事的，除卻「卡到陰」或者就「往生者」等傳統民俗事項之外，更多是祈福、消災的信徒，而由宮廟這個狹窄空間所輻射出的各色人心慾望，促使作為仙姑要處理的並不僅僅是與亡者和神明對話的事宜：小真通過「通靈」，成為人與亡者互動的媒介，傳達往生者的遺言，之後更多還要面對現代人精神癥結下複雜的家庭、社會、價值觀等領域。在這一層面，《通靈少女》繼而跳脫靈異的類型空殼，通過一段段單元故事傳達出台灣的人情味。

按照不同的空間，《通靈少女》整體分為兩條線索進行，一個是學校生活，這其中也包括了女主角小真的校園愛情故事，另一個則是宮廟場內的故事，包括宮廟的生活和不同問事人的故事。由此劇集也演變成了單元劇的章回模式，每一集都會講述一個因為通靈而引發的故事，每集的故事容納了不同的社會議題。從第一集的同性情愫，第二集父母教育缺失，第三集校園霸凌事件，再到第四集政壇選舉，形色色的人物和慾望之下，相比通靈者的身份，小真更像是一位傾聽和心靈慰藉者。對於因失去同性愛人而陷入自責的女歌手，小真向她傳達了亡者的慰藉，幫助她重新走出來，而對於非通靈事件，因為缺乏父母陪伴於是假裝卡到陰來吸引父母注意的小男孩，即便脫離了自己的職責本身，但是小真仍然給予了他作為仙姑的「善意的謊言」，用謊言幫助他重新喚回父母的關愛。雖然是通靈題材，但是整部劇集除了幾個一閃而過的亡者影像，劇中很少出現刻意營造的恐怖場景與氛圍，神明鬼怪在劇中已經淡化成為了一種社會道德價值觀的思考方式，小真的身份也超越了靈媒本身，上升為了愛與能量的傳達者。

在通靈這一類型題材逐漸偏向於以神鬼怪奇作為抓眼球重心的當今影視圈，《通靈少女》非常可貴的一點在於，如同十九年前的《魔法阿嬤》，他們都沒有刻意製造神鬼的噱頭。台灣的人本主義情懷早已在影像當中根深蒂固，當我們細細考究開來，便會發現，無論是在青春愛情與帶天命責任中掙扎矛盾的仙姑小真，還是滿臉溝壑縱橫揮刀舞劍替人消災的阿嬤，靈媒和亡魂，在《魔法阿嬤》和《通靈少女》那裡，都不過是人和人情感傳遞的「一張外皮」而已。無論是不是在不語怪力亂神的社會，最重要的都像劇中一直強調的一樣：珍惜身邊的人啊。

結語

在啥《長生記》、《離婚大作戰》、《狐狸的大冬天》、《屈原想美女》（都是化名，能懂的秒懂）等同期華語劇的對比下，《通靈少女》真的蠻好看蠻走心的。

敲黑板劃重點：《魔法阿嬤》、《神算》B站就有，《通靈少女》請找度娘家的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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