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開那時春

南京熱起來了，我知道，春天是要走了。

在這密閉沉悶的校園裡，春似乎是不願意稍加停留，它屏息凝神地快速撤退，一不留神便痕迹全無。我不甘心，毫不猶豫地跳上火車去追趕春的尾巴，希冀在這異鄉的南國為這可憐的遊子覓到一縷春的撫慰。穿過車窗，我直瞪著那全速後退的一方方水田交織的不規整網路，心想著，總會有一枝花、一根草，那樣我便滿足的。而這江南的土地真真是慷慨又大方，我竟在這水田之間看到了一小簇一小簇的明媚的金黃，在晴日的注視下渾身洋溢著璀璨的光輝，真是美啊美。我是個喜歡沉思的人，不錯，在火車咣當咣當的搖籃里，我此時又安寧地陷入那沉思的呆夢裡去了。

我的北方的故鄉似乎很少有油菜花開，但那一年的暮春，我們的老屋後卻燦爛地整整開滿了半個土坡。現在回想起來仿若幻夢，因為除卻那異常清晰的一朵朵明媚的金黃，任何多餘的信息都不曾在我的大腦皮層留下印痕。那一年便是那一年，並不知道是哪一年。那時的我何曾親臨過如此盛大熱鬧的花的集會，便揣著滿身心的歡喜藏匿在花叢之中，仔仔細細看了每一張笑臉，與每一枝的金黃對話、親吻，真若後來學到的莊子般幻化成了蜂蝶，在花枝之中歡天喜地的亂飛亂舞亂蹈。飛啊飛，我穿過花海飛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恍恍惚惚飄到了幾座土丘之間，土丘上站立著一方方的形狀不一的黑黢黢的石碑，張牙舞爪如野獸，似乎就要迎面撲上來。那時的我仍年幼，卻毫無膽怯心寒之意。我想，那些躺在這裡的屍骨該有多麼幸福啊，被這半山的燦爛包裹著。不求一年一度，便是這一季的明亮澄澈已足以成為他們最好的棺木壽服。哈哈，真該開心呢，我們此刻都是這明媚金黃中的一枝，我們開心又快樂。

從此之後，我是再沒看過這麼繁盛的花，再沒看過這麼蓬勃的美了。每年的冬去春來，我的眼前老是晃蕩著那一方方的明媚輝煌，任他再映入眼帘的是多麼的嬌媚美好的花朵，便都比不上了。

火車上放起了五月天的歌:「那天你和我那個山丘，那樣的唱著那一年的歌，那樣的回憶那麼足夠，足夠我天天都品嘗著寂寞。」阿信清澈的聲音娓娓道來，動人心弦，唱得是真好。呵呵，我這尋春的行動是多麼的可恥又可笑啊，又何必要將他鄉的無味的春拚命嫁接到你的內心呢，最好的不是在這兒嗎？在你的心裡，在你的血液里，在你的骨髓里，在你的靈魂里。

我想，終有一天我也會躺在那凸起的土包裡面的，上面也會站立著張牙舞爪的石碑，我不怕。我只求，他們能夠看在我曾經深深地歡喜、懷念了一場的份上，留下他們的殘花敗葉，為我那安息之處築起一圈圈的花環。

文：東南大學2014級中文系 沉香屑

圖片來自網路

編輯：沉香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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