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希望《湖北詩人》第171期

作者簡介：

周航，湖北咸寧人，文學博士（博士後），長江師範學院文學院教授，魯迅文學院第26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近年在《人民文學》《詩刊》《文藝報》《詩選刊》《詩江南》《詩潮》《北方文學》《文學港》等刊物發表詩作，出版詩集2部。

希望

無人能夠阻擋希望

它總會迎面撲來

讓人猝不及防

就像

世上沒有人能夠阻止

每一朵花的綻放

希望總是無聲無息

像初潮的江面

像月夜的晚風

不像絕望

總弄出天崩地裂的脆響

和眼神的折彎

（2017年6月6日中午 於重慶北碚）

老農

一輩子滾在地里，泥中

與那頭老牛作伴

精心打磨著一粒又一粒的糧食

數量與身上的汗滴相當

不消說，糧食收集了所有的陽光

泥土收集了你所有的汗滴

重量與你的希冀相當

從你的膚色判斷

太陽已把你燒製成了一件陶器

唯一會挪動的古董

你蹣跚著腳步，頭顱離泥土更近

這世上的人都在遠離泥土

你卻希望長埋於土中

（2017年5月31日中午 於重慶北碚）

目光

哪怕是最柔軟的絲綢

也比不上目光那多情的精緻

哪怕是最鋒利的寶劍

也比不上目光那逼人的寒氣

睜開，一個世界

閉上，又一個世界

眼睛睜開看到萬物崢嶸

閉上徒留脆弱的自己

慶幸看到的一切

憎惡看到的一切

如果目光可以鋪成路搭成梯

我最願直抵暗處的人心

（2017年5月31日中午 於重慶北碚）

歲月不饒人

歲月不饒人

是的，這聽起來很真理

沒有哪年的歲月饒過人

我怒懟宇宙

我又豈能輕易饒過歲月

我必將天空如火的紅日

染成黑暗之中慘冷的白月

一絲絲地

抽出交錯橫行的皺紋

一根根地

剔出肉中老硬的骨骼

可搓成緊縛心魔的繩索

可磨成刺向虛無的利刃

一掌拍平高山

一腳踩溢大海

然後，化作一粒塵埃

成為永恆

從此，專心與時光作對

（2017年5月30日中午 於重慶北碚）

仰視

多想一輩子都在仰視

像孩子那樣仰望父母和大人

幼稚就是一根幼苗

我不想錯過

單純的太陽和慈愛的目光

更不想錯過

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成長

仰視，就能看到高山

可領略山上誘人的風光

我會移動沉重的腳步

慢慢地向上登攀

仰視，只會讓我向上行走

汗水洗盡滿身灰塵

山風掠過一路低吟的惆悵

仰視，一直仰視著

上面有廣闊的藍天和白雲

我的胸口不會憋悶

仰視，始終將頭舉著

不低三下四，不低頭

仰望的時候有宇宙

我為什麼要仰視？

就不擔心被視作輕狂？

平視，世界已無草原

俯視，世界遍布垃圾

世上那麼多人正在低頭

我鄙視人間不高昂的頭顱

在山上仰視

還有一座更高的山

（2017年5月8日夜 於重慶涪陵）

我樂於一椅沉靜和一方窗口的視野

塵世喧囂，萬物生長

日月輪迴不止

江河亘古長流……

可屬於我的光陰短暫

只是萬物中的一個，渺小

甚至滄桑，暗淡

我的生命正在加速做著減法

經不起目光與陽光的相撞

於是，我樂於一椅的沉靜

和一方窗口的視野

做一個孤守的常客

並凝視遠方

凝視遠方，從我

坐著的椅子上出發

心巋然不動，又如箭離弦

與椅子作伴，在桌上構築城防

我的生命渺小

我的時光短暫

我只需打開一方窗口

讓心飛揚，從這裡出發

開始我的遠征

抑或還鄉

於是，我樂於一椅的沉靜

和一方窗口的視野

無論榮耀，還是倉皇

我終究

是自己尊崇的國王

（2017年5月1日上午 於重慶北碚）

縉雲山

多少次，縉雲山像粒沙子

揉進了我的眼睛

山頂的那座塔，像一支巨筆

總在天幕上書寫

歷史、現實、時間和生命

可似乎從未翻過第一頁

我的眼睛，像那掛在山頭的

殘陽，紅得像血

如果那山已經成為

我眼裡的一道風景，那麼

今天，我要把自己

也揉進那大山的眼睛裡

多少次，遙望那支大筆

和那筆下洇染開來的墨汁

今天我一頭扎進縉雲山

把幾年來仰望的目光

也揉進這座大山裡

連同滿山綠色的空氣

齊聚筆端，酣暢淋漓……

（2017年4月30日夜 於重慶北碚）

期待

期待如泡影，來不及

在心裡將它的彩色描繪

期待如鳥鳴，瞬間

消逝在誘人的春風裡

期待如輕輕飄遠的煙圈

那張牙舞爪的圈套

縛不緊一記無聲的嘆息

埋頭，雙眼緊閉

欲壓住動蕩的心海

期待在夢裡覓得片刻寧靜

然而，期待如大雪中的柿子樹

血紅盛開在冷酷的刀叢里

再無人去敲落

也無人聽見

（2017年4月25日上午 於重慶涪陵）

春日晚晴，嘉陵江邊……

請允許我在這個沉重的世界

用輕盈的詞語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春日晚晴，嘉陵江邊

江水再次踏響千萬年前的節奏

悄悄激動地前行，此刻陽光正好

風中的花香，充滿生命的味道

一切，奼紫嫣紅了我的目光

我無法拒絕，這春光的明媚

我無法隱藏，很久不開的笑容

我享受著眼前滔滔東去的江水

抬頭，一個夢

低頭，一個夢

春風和煦，不會忽略每一個角落

一陣溫和的鳥鳴，充滿親情

眼前的一塊草地上

一大一小兩隻鳥雀在春天裡陶醉

溫情和母愛

正流淌如那委婉東去的江水

母親每捉到一隻小蟲

都種下一聲柔情的呼喚

也收穫一次小鳥甜軟的依隨

無需聽懂那一聲「寶貝」的愛憐

也無需聽懂那一聲「媽媽」的幸福

人世和鳥間不需要任何轉譯

在這鳥語

（2017年4月18日黃昏 於重慶北碚）

所有的

收集整個春天的時間，僅為

站在林邊凝視幾個小時樹枝的吐芽

然而，秋天瞬間到來

世上已開始墜落無數花開的聲音

所有的風聲，都如

樹葉搖擺不定的嘆息

它們可能都在說，我

無法為所有的季節鼓掌

收集所有的怨恨，也許

只為一次殺戮的爆發

然而，所有的怨恨

都在冬天埋下了愛的根芽

（2017年4月15日晚 於重慶北碚）

本期組稿郭坤軍責編郭坤軍製作李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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