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者必須自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讓心靈每天成長一點點 第75篇】

我應該對您說什麼呢，里爾克先生？昨日遇見您，我想是必然。我甚至沒有激動，好像時候到了，我自然就會與您相遇。

在遇到您之前，早已聽說過很多次。我居然從來沒有走近過您，您像壯美的阿爾卑斯山脈那樣遙遠，那麼高不可攀。如今近在咫尺，沒有一絲唐突和勉強，如此自然，我想是時候到了。

我有那麼多的問題，有那麼多的困惑，遇到您以後，感覺釋然了。坐在沙發上的身體逐漸放鬆，直到完全交付給它。

您對一個青年詩人說：「請你走向內心。探索那叫你寫的緣由，考察它的根是不是盤在你心的深處；你要坦白承認，萬一你寫不出來，是不是必得因此而死去。這是最重要的：在你夜深最寂靜的時刻問問自己：我必須寫嗎？你要在自身內挖掘一個深的答覆。若是這個答覆表示同意，而你也能夠以一種堅強、單純的「我必須」來對答那個嚴肅的問題，那麼，你就根據這個需要去建造你的生活吧；你的生活直到它最尋常最細瑣的時刻，都必須是這個創造衝動的標誌和證明。然後你接近自然。你要像一原人似地練習去說你所見、所體驗、所愛、以及所遺失的事物。」（摘自里爾克《給青年詩人的信》）我覺得這是說給我聽的。

這樣的話不曾有人對我說過。在過去那麼多年漫長的日子裡，我從未曾問過自己——你不去做某件事，做不好某件事，你會不會因此想去死？你的內心可曾有過這麼強烈的震動？你可曾聽見過某種召喚？

我現在用手指敲擊著電腦，如同一個多世紀前的您拿起筆在紙上寫下詩篇。我問自己：

——你是否必須寫作？

——是的，我必須。

——你為什麼要寫？

——我要找尋自己，這是一種本能。跟文字在一起的時候，我彷彿可以觸摸到生命的內核。文字就像那靜靜聆聽的牧師，讓悲傷、屈辱、痛苦的靈魂得以安撫和釋放。哦，不僅僅是這樣，它還能讓我承受且超越煉獄之苦，並尋找到生命的答案。

——你願意根據這個需要來建造自己的生活么？

——是的，我願意，我正在這樣實踐著。我探索自己「生活發源的深處，在它的發源處得到問題的答案。」（里爾克）

——你願意用一顆原初的心去感受一切，並千萬次的練習去說你所見、所體驗、所愛、以及所遺失的事物嗎？

——是的，我願意。我知道這不容易，但，我願意。

——不論是否有人欣賞，是否有報酬，你都願意嗎？

——是的。因為這是我心之所系，我願意為之付出和投入。

里爾克先生您說：「創造者必須自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在自身和自身所聯接的自然界里得到一切。」我很是認同。我得在自己的世界裡構建體系和生態鏈，在包容一切衝突的同時，讓這個世界慢慢變得和諧、完整並且能夠滋養自己。

里爾克先生，我是一個怪人，所以我也不怨別人對我的誤讀。要知道，我既無意把自己塑造成跟大眾不同的樣子，我更沒辦法把自己塑造成跟大眾相同的樣子。這不是能塑造出來的，我本來如此，我已接受這樣的宿命。我知道，與眾不同不是卓而不凡，僅僅只是不同而已。我也知道，我必須承受由此而來的孤獨。但您相信嗎，我竟然很享受這樣的孤獨， 我想您是能懂我的。

我越來越想保持沉默，因為內心很多曲折的心思，不可言說，文字從嘴裡吐出，經過空氣的攪拌，味道就變了。然後誤會、然後解釋，然後受傷、接著流淚……我是多麼厭倦這一切。

但我又是那麼的熱愛生活，愛著跟自己一樣美麗與醜陋並存的人類。在所有恩怨情仇的背後，我看到了人類共同的宿命——對抗生之痛苦，死之焦慮。我想伸出手，想做點什麼。因為創造者除了自己必須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還需要跟其他人的世界連結，也需要給這個世界帶來一絲慰藉。

我想，我就當一個安靜的觀察者吧，然後用文字將一切記錄並與大家分享。這是我能為自己以及這個世界做的一點點我認為有意義的事。

里爾克先生，我還是膽怯羞澀的，但不知為什麼，有您的陪伴，我感覺安慰好多。

註：萊內·馬利亞·里爾克(1875-1926)，奧地利詩人，用德文寫作。著有詩集《杜伊諾哀歌》、《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和小說《馬爾特勞利茲·布里格隨筆》等。《給青年詩人的信》，輯錄里爾克在1903至1908年間寫給渴望成為詩人的青年卡卜斯的十封信。這些信是里爾克對創作的思考，更是對艱難、寂寞、愛等人生問題的解答，是給予青年人的真正的精神指導。

（所有圖片均來自網路，感謝那些不知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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