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搏跳動的圍城》之南昌

敏感的神經末梢

我迷路了。

六、七歲的樣子，我舉著一隻棒棒糖和一眾小夥伴看著坊間的老婆婆織打毛衣。

婆婆偶爾笑眼盈盈地看看我們，小夥伴更多的目光則停在我手裡那隻哥哥從學校帶回來的「奢侈品」上。

每個人都想嘗一嘗除了阿婆賣的彩色泡泡糖以外不用吐掉浪費的糖，哥哥一周回來一次，我就覺得這糖必須精算著吃，直到我掰著手指頭算著哥哥回來帶新的給我。

婆婆操著一口極為正宗的家鄉話問我：你這糖哪來的啊？

「我哥哥從好遠好遠的地方，他學校給我帶來的！」算是回答婆婆，也是對著這群沒糖吃的可憐人生出來的一股子資產階級的優越感。

「好啊好啊，那你以後也去你哥哥學校讀書，讀書有出息。」婆婆拿著一捧橙色毛線球一根根地捋。

「不要！我以後要開店，以後你那家店就給我開吧！」婆婆大概沒想到我這樣回絕了她，愣了幾秒，忽的大笑起來，邊笑還邊搖著頭。

「啊！你們把糖還給我！」

這群壞心眼的主竟然合夥把我手上的糖給搶走了，東街追到西巷，賣水果的大姑和隔壁煎餅家的大叔說著我這姑娘真淘，耳背的劉大爺笑得眉眼彎成一條線，揮著破舊的蒲扇口齒不清地說了什麼，大概是小心慢點的話。

「爺爺，你看著我怎麼追到他們，待會兒找你玩！」太著急的我都忘了這麼喊大爺估計也聽不清。

我還是沒跑過比我還野的小夥伴，跑不動只能一屁股坐地上歇氣，那崽子高舉著我的棒棒糖還做了個鬼臉，又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喲，這跑不動坐地上了啊，小孩，咋不跑了。」

自家門前熬著油的阿姨翻動油渣的空隙還不忘笑話我，一時間起來還是躺下進退兩難。

周日就要回學校的哥哥從街尾迎面走來，又想起剛失掉的糖便「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走近發現是我的時候，哥哥腳步明顯加快。

「怎麼了，摔倒了嗎，摔哪了？」

「哪是摔了，糖被人搶了，鬧脾氣呢！」

討厭的阿姨，為什麼跟哥哥說我鬧脾氣。

「沒事，哥哥下次回來給你帶更多，不哭了啊。」

看著哭聲戛然而止的我，哥哥瞭然於心的一個微笑可能是被我套路多年的結果。

淚眼婆娑地盯著哥哥的背影一直消失在拐角，突然覺得好像無事可做。

聽著油渣噼里啪啦的聲響，挪步靠近阿姨，看著油滋滋地新冒出來，還泛著一層層油香，剛剛心裡討厭阿姨的念頭消失殆盡。

傍晚，小巷裡飄著各種菜肴香味的時候，我才想起回家，一路走，就能一路聞著香猜測誰家今天做的是什麼，然後扎著兩個小辮的背影就消失在另一頭的巷尾。

直到後來，我更多的也是往外走，往哥哥消失的地點一次次走。

每次回來，我都站在這邊的街口筆直地往前頭看。

再後來，看見這裡的好多牆體噴上了鮮紅色的「拆」字。

大家搬走之前我還回來過一趟，和我那時候一般大的男孩子都搶著遊戲機玩，女孩子就三三兩兩捏著橡皮泥小人，梳著芭比娃娃棕黃打結的頭髮，看到有奔跑追逐的小孩也都被大人呵斥著灰溜溜地回了家。

好沒有我們當年的樂趣。

聽長輩們說這塊地要推土重建，可能屹立起一座大廈，可能也還會是小區。

施工隊的施工線拉得複雜，我再回這怎麼也找不到那街與巷。

嚷了好多年要繼承阿婆的小店，為的是掌握零食這條命脈，這樣小朋友都會很崇拜我。

可是小零食早已敵不過衣飾，旅行還有銀行卡的餘額提醒。

像棒棒糖生產了各式各樣的口味都沒有兒時的甜頭，像大家乘涼不再是扇風和樹蔭，而是空調和冰飲，像是我再也不能一受委屈就賴地上嚎啕大哭，還會有人給我台階下領我回家。

所有的心愿大多是當時的求而不得，有一部分卻是對過去的一種懷念。

我轉身離開，像我從前目送哥哥離家一樣。今天，是要這一地廢墟黃土目送我離開。

前頭有公交和地鐵，我總是能很快回家

可再也沒有「菜香不怕巷子深」的路。

我走失在過去的城。

我找到了今後的路，

那也是一路向前。

作者簡介：琳哥木。嗯，人如其名一樣木訥，儘管她自己覺得很酷。微博：@琳哥木

主播：淺涼，東西南北配音工作室成員，一個喜歡抽風的女cv，一個渴望在夜晚送給你溫暖的人。

圖片均來自江嶼攝影格格，版權歸江嶼攝影所有，未經允許不可轉載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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