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綠皮車記憶

端午節回家時，整理卡套，才發現原來我有好多張火車票。

第一次坐火車開始，我就習慣把火車票丟在卡套里。當我再次翻出時，每一張都是驚喜，因為那是我跟綠皮車的獨特的記憶。

雖然，不見得我有多麼喜歡火車。有時對它還有些懟氣。

選擇火車，只是因為它便宜。

時間長了，哪個時段的火車我都坐過，硬座、軟座、硬卧、軟卧，站票通通都試過，甚至在這次端午回家還搶到了張硬卧補硬座的票。

我一般都是近程買卧鋪，遠程買硬座。

只是因為，窮學生，沒錢。

一開始4個小時的卧鋪都難熬，後來30個小時的硬座都覺得無所謂了。

還記得，大二去帶大一時的一次晚修，一個身體輕瘦，眯縫的眼睛外加一副方框眼鏡，說話時聲帶明顯顫抖的師弟，講了他和火車的故事，有追火車的驚心動魄，有收集火車物件的痴迷。

聽完他的講述，有種白坐那麼多次火車的慚愧，因為我對火車並不了解，但是坐久了卻生髮出一種特別的情愫。我試著尋找著我與火車的點滴回憶，希望能夠賦予那個龐大的傢伙一點情感。

火車的美好，永遠是驚喜，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坐在你對面的是吸毒的，還是乖乖仔，坐在你旁邊的是喝醉酒的，還是真的在睡覺。

載著滿滿十幾個車廂的人，「哐當、哐當」，駛過綠色的田地青色的山，遠處有牛、有黃狗、有炊煙，它帶著滿滿的一車故事，緩緩前進著。

記得那段經常回家窟牙齒的日子，硬座的車廂一個聲音讓我不能忘卻。

那是一口湖南塑料普通話「朋友們，朋友們，大家好。」

說話的男人個頭不高，臉長長的，整個人很機靈，「我是本趟列車的列車長——派我來的銷售員小張，我來給大家送福利啦，首先進入有獎問答時間。」

這是我N次聽到一樣的列車銷售員，說著同樣的廣告詞，賣著同樣的產品了。

「你們知道每年的3.15是什麼日子嗎？」

「國際消費者權益日」我秒答。

接著他便送來了禮物一個。

「好的，這位帥哥答對了，送給你一個套套。」旁人嗤笑。

其實就是一個身份證卡套。那段每個月回家窟牙齒的日子，我回答了同樣的問題，也收穫了很多卡套。

再幾個問題熱場後，他開始正式介紹他的產品。

下面我向大家介紹這趟列車十幾年來最受歡迎的產品、廣西的……」小張故意把尾音拖的很長，製造懸念，直到大家都抬頭看他了才拿出藏在身後的——「巴馬湯！」

和室友討論過火車售貨員的問題，他表現的很不屑並對在火車上買東西的乘客表示無語，我當時心裡給了他個白眼，嘴角微微上揚。

不見得他們的貨物全是坑人的，他們賣的也是一種情懷。

過去那麼久了，不知道小張現在又在賣什麼呢？

有一個燥熱難耐的夏天的凌晨，我躺在火車站二樓的空地上等一輛下半夜的火車，儘管已經下半夜，車站二樓的地板還是泛出讓我難受的微燙，看到火車晚點信息後，我內心崩潰到極點，輾轉難以入眠。

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了一個女民工。

如果是在城市的馬路上，他們會顯得太普通了，我可能不會注意到。但是在火車站，他們雖然也很普通，但是這位女民工身上背個大包，手上還拿著一個大的編織袋，估算有幾百斤，身後還有兩個衣著破舊的小孩，但是她依然露出樂觀的笑容，好像已經忽視了身上的重擔。

我先是驚嘆她的力氣，後來是覺得心酸。

雖然自己也過的不怎麼樣，但是看到她，我內心十分複雜。

後來特別害怕坐夜車，因為總能讓我一個窮青年催生出悲天憫人的情懷。

在大站的出站口，總會有一群男男女女拿著住宿牌子，向著剛下車的乘客們招搖著。

「老鄉，老鄉，我跟你們說，三十塊一晚已經是全北京最便宜了，你們就算找到天亮，也不可能找到更便宜的地方了。」

老鄉們停下腳步，回頭聽他講，他繼續道：「我那裡有熱水、有電視、一人一張床，哪有這麼好的地方？」

老鄉們走到一根石柱邊，放下編織袋，每個人點上一根煙，小聲商量著，有人嫌貴，有人覺得這人在騙他們，有人則出主意說兩個人可以擠一張床。

這人看他們猶豫半天，嘆口氣：「你以為這是在你們老家？這是北京！你踩著的每一塊地都是黃金！」

北京的夜晚車水馬龍，霓虹燈亮著，路燈亮著，他們的煙亮著。

唯獨農民工暗下去了。

為什麼總是有有一群人，他們永遠在車站馬路邊睡覺？他們真的不能負擔起最便宜的房屋嗎？

答案可能是，也可能他們是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入戶的所謂的「黑戶」。

所以只能過著四處飄離的生活。

這輛列車目的地是昆明，中間穿過無數廣東城市。

我準備去粵西一個小城報名考試。

沒料遇上春運。大多數上來的，都是回老家過年的民工。更準確地說，是想坐火車回老家，但是沒有搶到坐票的遊子。

我也是無座，十個鐘的站票，但是我並沒有全程站著，因為車上總是能夠遇到讓我暖心的人，面對一樣的境遇，相互照顧著。

沙丁魚罐頭一樣的車廂里，有著比早晚高峰的廣州地鐵更密集的人。毫不誇張地說，如果你手上拿著袋行李，即使你放手它也不會掉下去。前後左右的人挨得太緊了，會像個夾子一樣牢牢夾住它。

我站著睡不著，頭一垂就會被自己驚醒。一位阿姐，看我困到不行，把自帶的小馬扎讓給我坐。

這位阿姐是昆明人，來廣州打工，個子不高，圓圓的臉上有點潮紅。

火車上，我會望著窗外看田野、看村莊，插上耳機，放一首音樂，配上窗外的風景，簡直就是一個不掉偵的唯美長鏡頭，我喜歡進隧道的漆黑，也喜歡出隧道那剎那的明亮。

火車的感動還有很多很多，江西小夥子和我分享食物，我跟他分享充電寶。

東北大媽讓出硬座車廂的三個座位讓我睡了一夜，睜開眼已經八點多，看到她在對面椅子上打瞌睡心裡既內疚又幸福。

搭乘長途列車時，遇見聊得來的小青年，下車告別後，以為再也見不到，卻在下個城市車站偶遇後相視一笑。

趕上春運時，車上寸步難移，車少男女老少倒成一片，激起了我悲天憫人的情懷，雖然自己過得也很不易。

有大聲吆喝，有相攜扶持，一節節車廂就是一個個家庭，一個個人生。

無論是好的壞的，丑的美的，始終是我生命中午法抹去的記憶。而這種記憶也在延續。

非常感謝綠皮車的經歷，讓我從坐火車只是因為便宜，到真正愛上坐火車，這是一種過程，更是一次成長。

年少的我，曾經立下誓言，要坐綠皮車看遍中國大好河山！

不忘初心，檢票上車，下一站，就在遠方。

文字：牙套孫

圖片：部分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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