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街父親節專輯

陪

父親

喝

酒

作者：春暖

編輯：老闆娘 排版：兮兮

父親七十多了，弓腰駝背，頭髮鬍子花白。父親年輕時愛看書，可老了卻愛上了喝酒。

前幾年我在老家時，隔三差五陪父親喝幾杯。或是把父母邀來我家，做幾個他們愛吃的菜，那時母親還沒有病。每次父親都特高興，幾杯酒下去，話匣子打開，天南地北，從家事到國事，從過去到現在，從生活中到網路上，每每都聊得興高采烈。

父親少年時隨家人從省城下放到農村，在農村生活了一輩子。因有文化有思想，二十多歲就當上大隊會計，並一干二十多年。父親干莊稼活不行，但頭腦聰明，他種的莊稼品種總能賣上好價錢，村人都信服他。父親還開過工廠做過生意，但他的性情終歸是太過善良，被人騙過幾次，又因不善經營，最終賠上了所有積蓄，慘敗而歸。

陪父親喝酒

父親性子急，動不動就發脾氣，小時候我很懼怕他，長大後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言多語，但每次與父親喝過幾杯後，那種懼怕就不見了。喝了酒的父親隨和多了，幽默風趣多了，我說了重話他也不急，嗬嗬笑著。父親特別願意我陪他喝酒。每次一聽說我回去，就一遍遍打電話追問，到哪了，到哪了？老早去路口迎著，老遠就嗬嗬笑著，進屋就忙不迭拎筐去買酒。母親取笑他，說你閨女又回來陪你喝酒了，瞧把你美的。父親嗬嗬嗬笑得更響亮了。有時我幾天不回，他便打來電話：回家來，陪爸喝點。

我理解父親內心的苦悶。工廠的慘敗讓曾經富裕的生活一貧如洗。兩個兒子又都不在身邊，母親又一場接著一場地病。父親的本姓同族、兄弟姐妹都在城裡。或因城鄉差距，或因從小分離（當年父親全家落實政策返城，因父親在農村結婚而留下）父親與他的家人關係疏淡，無多交集。從親情上來講，父親是孤單的，他一直是孤軍奮戰。這些苦楚父親都埋在心裡，酒成了他的寄託和依賴。常常微醺時，父親直直身子，聲調提高，說如果時光再倒退十年，他還能東山再起。那時他臉上顯出剛毅的神情，眼裡閃著希望的火苗。

陪父親喝酒

兩年前，母親患了癌症，我和父親陪母親在北京治療。那段時間我們一家人的心上都籠著烏雲，我沒有心思喝酒，父親卻還是每晚喝二兩，悶悶的坐在醫院旁邊小店，就著半份冷盤。我和母親擔心父親的身體。可父親說不喝睡不著，安眠藥都不管用。一次，母親被病魔折磨得沒了耐性，氣呼呼說，啥睡不著覺，你就是饞酒。父親沒出聲，眼圈紅了。那時的父親在母親面前強裝笑顏，背過身眼裡就隱著淚水。母親每次化療過了反應期，身體不那麼難受了，我們的心情才好一點。晚上，有時我會陪父親喝一杯，父親這時話多了，酒也多喝一些。他跟我分析母親的病情，研究哪些食物對母親有利，怎樣才能減輕母親的痛苦，上網搜索查尋治癌新葯。跟我嘮叨他擔憂的，顧慮的，以後、將來如何如何。那段時間，父親老了許多，他弓著老腰，領著虛弱到極致的母親往返醫院與出租房之間，風裡雨里，從夏到冬。

那年冬，母親的病有所穩定時，我打算回老家，父親留下陪母親後續治療。在離京回家那晚，我又陪父親喝了次酒。

我做了一桌子菜，父親卻沒怎麼動筷，他只是默默喝酒，喝完白酒又喝啤酒，卻不讓我多喝。他叮囑我安心回去，不用惦記，他說我能照顧好你媽。吃過飯，父親非要送我。在小區門口，我接過父親手裡的箱子跟父親道別，父親揮揮手，轉過身低下頭，聲調異樣說，走吧。他竟然哭了。我拉著箱子硬著頭皮往前走。蒼茫暮色中，我的老父親掩著淚水，佝僂著乾癟的身體，佇立在異鄉的街頭，孤伶伶。

近一年多，母親的病情比較穩定，父親臉上才露出笑容，而我卻離家在外。偶爾回去看望他們，父親便興奮地屋裡屋外張羅著買酒買菜。母親自從治療完回到老家，被父親照得顧無微不至。從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父親現在是家裡的全面手，家中事無巨細都是他。他說，不管多難我都得讓你媽活著。我把酒給父親滿上，父親臉上無盡的幸福、滿足與喜悅，「嗬嗬嗬」笑得更加響亮。

都說「父母在，不遠遊」，況且又是年邁的患病的父母，我倍覺慚愧。

我離家又半年之久，我多想守在他們身邊，給他們做頓飯，照料患病的母親，再陪父親好好喝上一杯酒。

時光時光慢些吧 不要讓你再變老了

我願用我一切 換你歲月長留

作者簡介

春暖，黑龍江人，愛好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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