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部呼聲最高的動畫畢設，我們做了一次超長幕後專訪

今天學術趴為大家帶來的是「AniOne線上展」的第NO.11號作品，來自中國傳媒大學的《白鳥》。

在傳媒大學的畢設展映現場，這部片子不靠爆笑或無厘頭的段子，也不靠奇奇怪怪的角色設定，只靠認真地講故事，以及真的美得讓人窒息的美術設計，獲得了現場雷鳴般的掌聲。

展映結束之後這段時間裡，無數次有人問學術趴：什麼時候做《白鳥》的推薦和訪談？

我們立刻奉上——

《白鳥》海報

‖ 創作團隊 ‖

中國傳媒大學 · 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

郭子豪 導演 編劇 分鏡 後期 原畫

王瑜 人設 美術 場景 原畫 動畫

程思旭 場景 美術 動畫 上色

陳志濤 原畫 動畫 上色

徐亞丁 製片 原畫 動畫 上色

學術趴對作者們進行了一次超長採訪，裡面涉及了《白鳥》創作的始末。你會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一個五人的大團隊在創作的時候，既有令人興奮的配合，也有需要耐心的磨合。這樣一部動畫的完成，其間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 故事梗概 ‖

《白鳥》基於哈薩克神話傳說。因為母親的離世，在城市長大的哈薩克女孩阿合庫斯不得不在假期中去草原與多年不曾接觸的父親生活。最終她和父親消解了隔閡，也對哈薩克民族精神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們先來看作品吧！傳媒大學動院官方提供的《白鳥》成片——

‖ 創作思路 ‖

在創作思路方面，導演兼編劇郭子豪同學介紹，《白鳥》的故事發生在他的家鄉新疆阿勒泰地區，這是一個發生在現代的、中國漢族-少數民族混住區的故事，它意在展現現代哈薩克人生活的一面。

面對家庭的矛盾，傳統文化的傳承等問題，他們作出選擇。同時，子豪同學他也在思考自己在新疆漢民族的身份、在北京新疆人的身份和在單親家庭中孩子的身份之間相互的關係。

美術設計上，哈薩克族長相上更偏向於西方人，高顴骨，深眼窩。他們的傳統服飾喜用大量花紋和濃郁的顏色，這些是需要考慮進人物設計的。

父親高大，沉默，固執，像熊；女兒靈巧，瘦弱，像小羚羊；母親知性，溫柔，堅強，像一棵樹。同時，在尊重傳統的基礎上加入現代元素，體現「時尚感」。

由於劇本改動，部分人設最後並未使用

人物設定-父親

人物設定-少女

舊版人物設定-母親

新版人物設定-母親

表情設定

新疆的場景是遼闊且壯美的。場景需要配合為低落、溫馨、憤怒（危機）、快樂、舒暢等不同的情緒。隨時間變化從早上到中午到傍晚到夜晚。大量的大場景，雲、山、草、樹的細節等等，向觀眾展現一個美麗乾淨而壯闊的新疆，從而能夠或多或少有一種嚮往新疆的感受。

‖ 部分分鏡草圖 ‖

|| 作品專訪 ||

學術趴：這部短片的靈感是從哪裡來的？作者是哈薩克族嗎？為什麼要創作這樣一個主題呢？（而且作品也讓我們間接了解了哈薩克族，比如也住在氈房裡，比如刺繡、服裝，還有特別美的風景和歌曲。）

郭子豪：其實我是漢族～但是我是在新疆阿勒泰出生長大，所以確實對於哈薩克文化算是耳濡目染吧。本來是在畢設創作之初我就想做一部關於我的家鄉的故事。我來北京上學的時候，其實感覺自己的新疆身份和內地悠久漢文化歷史之間的鴻溝還挺大的，同比我也覺得漢文化和哈薩克文化之間的交融和衝擊對於哈薩克人來說也一樣巨大。所以一開始本來我們的故事有兩條線，草原上的哈薩克女孩和城市裡的漢族男孩，但是故事太長了，慢慢的磨成了現在這個版本，所以特別謝謝亞丁和濤哥，一遍一遍的改成現在的版本。

原故事圖

學術趴：所以這個主題其實並不是一開始的版本？

郭子豪：對，其實一開始故事更大一些。當時模糊的概念是想講城市和草原之間的關係，但是出發點很小，就是代表草原的哈薩克女孩和代表城市的漢族男孩的一次相遇。

陳志濤：還有在天國的奶奶。當時有幾個關鍵點吧：文化的交融，成長，哈薩克。

郭子豪：哈薩克人其實有一個習俗，就是會四季轉場，他們在不同的季節會在不同的地方放牧，所以四處遷徙。當時本來我模糊的想像中，故事的結尾是：討厭城市的哈薩克女孩因為轉場路過了城市，嚮往更大城市的漢族男孩因為假期回到了這個城市，他們就此相遇。

其實我說是在新疆長大，但自己也並沒有特別了解他們的文化。在那個假期里，我們的美術王瑜畫了很多張場景設定。我是看了很多哈薩克人的文學作品、文書資料和神話故事。一方面是揣摩他們的說話方式思考方式，一方面是真的在接觸的過程中重新認識這個明明就生活在我身邊的民族。

對我們編劇上有最大幫助的應該是有兩本書，一個是新疆大學的一個教授主編的關於哈薩克族轉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系列叢書，裡面談到了哈薩克民族的傳統習俗遭受現代化城市化衝擊的尷尬現狀。他們的思路比我清晰多了，還有那麼多考察。還有就是一本神話書裡面講到的《薩迦甘創世》，裡面那個故事其實有點像上帝創世紀一樣有好多內容，但是就是一開始那個靈魂鳥的部分一下子就擊中我。

學術趴：那麼故事後來為什麼變成了現在的版本呢？

亞丁：因為做不完了。

郭子豪：對，兩條線太長，變成一條線，人物太多，就整合人物功能。

程思旭：因為當時人手不夠，我都覺得長。

學術趴：但現在的作品故事清晰又不簡單，設置很到位，劇情的設置很定花了很多心思吧？

郭子豪：對，一開始我們組只有三人，陳志濤和程思旭是慢慢加入的~

亞丁：當時我們就4個人，濤哥已經加入了，短片故事版體量不能很好地講完第一版的故事。我們只好放棄，第二版（現在的）故事是子豪一個人憋出來的，也算是升華了。選擇間有過很多掙扎，子豪也辛苦了。

學術趴：劇本創作用了多長時間？

王瑜：「拖」了很久。

亞丁：so long一直到12月才定吧_(：з」∠)_？美術先行…所以畫了很多後面並沒有用到的，_(：з」∠)_瑜總也是修羅了。但是那些場景圖都超好看的啊！！

郭子豪：所以我那一陣子壓力特別大，當時王瑜在畫一下主要場景。期間有一次，在上一版劇本里本來分鏡都畫好了。但是因為海洋奇緣上映，我們的劇本和海洋奇緣撞的實在是太厲害了就又換了...

王瑜：嗯，但是因為劇本不出，當時的美術場景，很大程度不搭配。間接地造成了後面的時間緊張。

亞丁：還好天降教皇（程思旭）…分擔了一部分美術…

郭子豪：這些就是那些好看的最後沒有用上的圖。

王瑜：嘿。因為劇本延誤，美術上受到了導師們很多，誤解上的批評。

郭子豪：明白導師的用心，擔心工期和工作量，所以導師不太在意故事。但是我覺得故事理不順前真的不能貿然繼續，所以謝謝瑜總。

學術趴：人物、場景以及配色方面特別好看，整部作品的色調和節奏也十分統一，想知道你們在這方面（就除了你們剛才說的那些），還遇到過其他什麼問題呢？跟我們聊聊你們的創作經驗吧。

王瑜：我跟另一位美術的廝殺——程思旭同學。因為我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因為這一點，我可以做到比其他任何一個人都刻苦，但是同時，我討厭別人侵入我的領域。

郭子豪：我們在中期的時候有另外一位大大加入了我們，就是他（程思旭）。

王瑜：如果說，美術上出現過最大也是唯一的問題的話，就是在影調調整上的問題。

郭子豪：對，我同意這一點。現在的最終版本的色調影調都是被重新調過的。

王瑜：因為一開始，故事並不是特別的明朗，所以在畫場景的時候，我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通過顏色來表現一天，從早到晚的時間變化。畫過畫的應該知道，這本身就是比較難的事情，所以在第一版場景的時候，我確實在整體情緒的把控，分擔的精力有些少。但是，按照我的計劃，我有能力在最後空出時間，整體調整。

陳志濤：總之在畫的過程中也會有進步呀（ ò ó ）

郭子豪：而且因為王瑜原畫也畫的很好，所以很多重要表演的原畫也是由王瑜來完成，也分散了他的精力。

王瑜：但是，在3月結束的時候，我完成了主要場景之後，出現了一件大事打亂了我的計劃。就是郭子豪想做的粒子特效鏡頭，竟然完全不會做，需要現學，導致原畫工作吃緊。我們不得不面對需要勞動力的局面。於是乎，程思旭出現了。

亞丁：現學現賣哈哈哈哈，不過最後效果還不錯啦(′ ω `)。我覺得能自學解決問題也很厲害了_(：з」∠)_

郭子豪：確實是我的問題，但是並不是完全不會，而是一直沒有找到好的實現辦法，最終不得已現學Maya。我覺得，大家在一起合作，難得在能力值互補。

王瑜：我當時在負責全片最難的原畫部分，精力幾乎耗盡。心想著，有一個人能幫我處理簡單的場景也挺好的，於是乎，就答應了他的加入……但是，這貨，實力確實很強，這點我承認，但是，作為一個畫師，同時作為這部片子的美術，我有我自己的自豪。

郭子豪：我知道我畫不過你，有你在我也不用擔心畫面的問題，但是一部片子除了畫面之外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也正是因為把畫面放心交給你，我才能有精力處理其他事情，而且程思旭的幫助也遠不止於畫簡單的場景，濤哥的原畫部分也非常的難。王瑜最了不起的是場景畫得好、原畫也畫得好。

學術趴：其實這也是我想問你們的：創作時遇到的最大的困難是什麼？最後是如何解決的？（團隊有5個人之多，中間是否有過矛盾？）

王瑜：自尊與自尊的碰撞就是，美術上最大的問題。。。

亞丁：_(：з」∠)_比如我有段時間狀態不好，感覺有點心不在焉吧，子豪就狠狠地批評了我，然後就慢慢適應這個組的工作節奏吧。我之前散漫慣了…也是學到了很多了。

郭子豪：組員之間的協調，工期的安排。

王瑜：矛盾分歧最嚴重的就是對於片子開頭影調的建立，我堅持凄美的傷感，程思旭堅持壓抑的傷感。兩個都對，只是選擇問題……一個無解的問題

亞丁：畫面呈現出來的感受完全不一樣，教皇那個真的太壓抑…看得都很難過。另一側面說也很厲害了大家都能通過畫面滲透足夠的情緒。所以現在的片子只是我們選擇的結果。

王瑜：但是就是這種選擇，包含著創作者的個性與靈魂，我很想堅持，但是，那時，我因為畫了原畫，精力耗盡，也沒有力氣靠實力證明自己的想法，就這樣，被程思旭趁虛而入。沒辦法，為了團隊，我只能妥協了……所以說，美術上的問題，其實到最後也沒有解決，只是大家為了團隊利益，選擇的退讓。

郭子豪：我個人覺得哈，程思旭也不是趁虛而入，現在整個片子的調色版本是程思旭的調色版本。我其實真的感謝程思旭的加入，作品最終是拿出去給觀眾看的，教皇在各方面平衡了團隊，還拯救了我的錯誤。我們團隊里的每一個人都很重要，而且遠大於「來幫忙做完」的作用，所以真的學到很多。

王瑜：所以小編，不要以為我們是什麼其樂融融的團隊……即使是現在，我看到片子一開始的影調，依舊覺得不舒服。但是沒辦法，不完美的東西，或許才是完美的東西。我也很感謝程思旭，沒有他，片子確實做不完。

學術趴：配音和配樂也很出色啊，這方面你們是如何把控的？挑選配音演員方面遇到過什麼問題嗎？

亞丁：有啊，錄音演員第一版有很多拿過來配上畫面就很油。子豪還去民大找了半天找到了新的ahkus的配音，漢語版原來是我配的，後來因為音色差距太大就換了現在的那個妹子。總之返工很多次，心力交瘁。我們對配音都很重視，耳朵聽到的很大程度上甚至能改變視覺感受，也是我覺得以往的畢設甚至是動畫作品很欠缺的部分。所以這次在錄音棚返工又返工_(：з」∠)_，第一版哈語配音還是子豪一個人在新疆搞定的，超辛苦。最後其實音頻還是不是很完美…但…也就這樣了。比如哈薩克語是由兩個人配的，多少有些出入，我們只能用各種理由安慰自己聽不出來。【還有唱歌部分是第三個人，由於干音交接出現了問題，所以編曲沒跟上，現在是拼湊的。】

學術趴：片尾字幕好像有各種局啊、電視台啊等等都有提供幫助，這部作品的製作過程中在這方面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郭子豪：那兩個局就是幫我們配了第一版的配音，第一版配音是新疆阿勒泰地區電視台譯制中心錄的，初代阿合庫斯是那裡的配音演員，爸爸媽媽是市電視台的播音員。我家那個城市很小，那邊譯制中心的一個叔叔和我的母親認識，就給了我聯繫方式，一開始我也沒有抱太大希望的嘗試去聯繫，畢竟是學生作業，也不會給太多報酬，但沒有想到那個叔叔很熱情也很支持。電視台的版本是基礎版本，最後爸爸媽媽的配音和大部分的阿合庫斯都是電視台版本。

學術趴：作品的製作周期是怎樣的呢？前期中期後期各是怎樣執行的？

王瑜：前期：美術、角色設定、劇本分鏡，同步進行。

郭子豪：中期：場景，原畫，修改故事板和學Maya。後期和中期的尾端重疊。

王瑜：我先進行場景，然後原畫。在我做中期的時候，後期在學習。後來，經歷過一次全組矛盾，之後開始五個人，齊心協力滅中期。

郭子豪：然後我們動畫部分可能是這一屆最麻煩的一組之一了。我們在flash完成，畫的時候會分很多層，所以原畫動畫完成後還有陰影、高光、紅暈、影子等大量工作。後面幸虧亞丁找來了很多幫忙的小天使，而且王瑜還解決了兩個究極中期問題。flash里的導出問題一個是去線稿，一個是打散flash里的元件，這個就是解決清線問題前後的導出版本。

王瑜：這是技術問題，在採訪里說不清楚。總之，生產第一線工人們的智慧是偉大的。

亞丁：還有我們五個人都參與了原畫，畫風上因為沒人修型所以有五種女主，最後一天還在把一些出入太大的重畫。觀眾可能不太在意，我們自己邊看邊吐槽。前幾天子豪還在吐槽…一直在放低我們的底線。也是妥協了…時間真的不夠了。

學術趴：關於故事，我還有一點想問的，就是：媽媽為何離開草原和爸爸去城市裡生活，這個短片最後也沒有解釋，（其實總覺得在整個故事裡缺少了我們觀眾都很想知道的一塊）。這是想給觀眾故意留下一點空白嗎？

郭子豪：其實我也沒想原因。確實是覺得屬於不需要交代的部分。我覺得雖然原因不重要，但只要觀眾明白媽媽的離去對爸爸是一個特別大的打擊就好。

王瑜：要不要說說，咱們意淫的鬼畜版本。

學術趴：哦？還有另外的版本？

亞丁：那個其實是音效之前理解錯誤而做出的一些效果…變成了另外一個故事。對，就是媽走了不死心還要來帶走女兒，最後被老爹救下的鬼故事

王瑜：那段起飛，就成了最有效的證明這種版本的證據。

郭子豪：重點是音效基於這種理解配出的音效居然還挺好，真的變恐怖了。

↓↓此處小彩蛋：導演特剪恐怖版《白鳥》↓↓

學術趴：最後各位能否給學弟學妹們一些建議？對他們說點兒什麼吧~

郭子豪：不要學動畫。

亞丁：不要學動畫。

陳志濤：要組靠譜的人。

程思旭：熬夜不是說第二天就不來了。

陳志濤：本來那就是把完成時間提前半天_(：з」∠)_

亞丁：好好睡覺。然後一定要信任你的隊友，親手選的隊友，哭著也要相信。信任都沒有的話，早散。其實之前大家也都互相不了解現在大家也增進很多了解！只要你一心撲上去，最後一定會感覺值得。磨合1+1+1+1+1>5。

王瑜：要想展映不丟人，從大一就應該開始準備。不要畏懼組內矛盾，有矛盾，就大吵一次。只有吵過的團隊，才更加堅固。

郭子豪：非常同意。咬牙堅持！等你把片子最好的那一刻，和觀眾見面的那一刻，一切都是值得的。

王瑜：嗯，團隊合作，最怕的就是把想法藏在心裡。最後分裂的組，都不是大家吵架而分開的，大多是，彼此憋著，最後，矛盾到達無法解決的狀態，默默分開。

郭子豪：動畫是一門綜合藝術，絕不是會畫畫或者懂電影就能做好動畫。所以無論在將來創作中你擔任什麼職務，原畫、場景、製片、後期、音樂音效，什麼都好，他們都是一樣重要的，要認真對待每一個環節，只有把全部環節都最好才能做出好的作品。這份對於任何一個環節的認真也是對自己隊友的尊重。1+1+1+1+1>5，我也是這個感覺，我真的三生有幸，能和隊友們一起創作。然後比較聯合創作和畢設，片子越長，要考慮的東西真的會變多，會遇到很多無法預料的問題的，但次前也一定要儘可能的做規劃。

亞丁：有可能的話一定要做個短點的。

陳志濤：對，不要做太長，時長短點質量還可以往上升。

郭子豪：然後那個有問題就說真的特別重要，我們這一屆也有有問題就一直忍著憋著到最後爆發只好抱憾而終。但我真的覺得我們組是越做磨合度越高，越親密無間。

學術趴：今天跟大家聊得非常開心！也讓我見識了一個非常牛的團隊在創作背後的各種酸甜苦辣。謝謝《白鳥》團隊今天接受學術趴的採訪喔！

郭子豪：謝謝學術趴！我們會繼續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