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厭看金碧畫，羅衣不奈水沉香。浣溪沙·淚紅箋第幾行

《浣溪沙》

【清】納蘭容若

淚浥紅箋第幾行，喚人嬌鳥怕開窗，那能閑過好時光。

屏障厭看金碧畫，羅衣不奈水沉香。遍翻眉譜只尋常。

淚浥：被淚水沾濕。

金碧畫：即以泥金、石青、石綠三色為主的山水畫。此畫古人多畫於屏風、屏障之上。

水沉香：即沉水香，又名沉香。

眉譜：舊時女子畫眉所參照的圖譜。

這首《浣溪沙》繼承了傳統詩詞寫作一大風格，便是情感女性化。詞人借所思念之人對自己的思念，來表達自己的思念，故雖詞淺意顯，仍是心思委曲，積思甚多，在情思上，可謂一波三折，別開生面。

從總體上看，全詞在「怕」、「閑」、「厭」三階段情感遞進中上升。

上片「淚紅箋」起首，全詞的格調基本奠定下來。「淚紅箋」是一種情感的外放，起頭以這種方式，在詩歌中較為常見，也頗有效，在情感統攝上，有開門見山的優勢。接著寫「嬌鳥」、「喚人」，卻「怕開窗」，這時，在情感的表現方式上，較之「淚紅箋」，就顯得內斂一些，用「怕」來表現內中矛盾，她大抵會黯然神傷：「此遭啟窗看，只怕又是，一番空倚欄。」接著情感益發收了一番，用了「閑」這看似無情感的詞。然而這「閑」是藏著極深沉情感的，「閑」與「好時光」的交織，讓她何其無奈與痛苦。

下片並未脫離上片的情感軌跡。第一句「屏障厭看金碧畫」中的「厭」字，是全詞情感的最高點，餘下幾句，儘是這時情感飛瀑直泄而下的水流，「羅衣猶覺寒」，「眉譜無心思」。「厭」字較之「淚」、「怕」，更為深沉，所以內斂得也最深。這時她對外部世界的一切只是一個「無心」，對那些氤氳的沉香、華麗的屏畫、繽紛的眉譜等，就因一個「厭」，不聞、不看、不畫，無有適意，無不傷懷，看似「天命無常，人事隨興」，其實心中的情感確是最為激烈的。這種「非我所愛，皆我所恨」的細膩而激烈的情感，逐漸從詞中表現出來。

回觀全詞，詞人在情感處理上頗動心思。在情感的處理手段上，採用「收」的方法，而情感的表現上，卻是念人傷懷，愈感愈深，遞相深進地「放」。這首詞很短，可謂「小制」，然情感上卻收放並進，讀之味足，感慨至切。

這詞中可圈可點頗多，然讀來尚有不足處，便是格調不新，主要在於意象與情感的結合上，並未實現對前人的超越。這裡取一首風格相似的詞稍加比較。李清照的《鳳凰台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同是嘆離別苦，同是無心整容妝，又情感主體同為閨中女子，只意象與情感的結合有異，然讀來便覺差異分明。意象情感結合不同，便是分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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