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溪老街記憶

狹長的沙溪老街， 攤鋪挨擠叫賣嘈雜。放學的孩子，蜂擁致鋪子邊的攤點，用辣條、粉絲填補正在瘋長的胃。三輪車夫大聲吆喝，貼著行人的身體晃悠。街尾菜農老伯挑著的畚箕里，還有幾顆賣剩的蔬菜，佝僂的背影轉身不見了。只有不停的喧嘩聲，劃破老街經年的記憶。

早在漢代就已立名的沙溪古鎮，有2100餘年的悠久歷史。因水陸便利，貿易繁榮、成鎮較早，歷來是上饒、玉山、廣豐三縣及贛浙兩省的邊界農貿市場，素有「饒東古鎮」之稱。唐武德年間就出現店鋪，宋時更加繁榮。大旅行家徐霞客曾在《江右游日記》中描述的暮色下的沙溪「市肆甚盛，小舟次河下者百餘艇，夾岸水舂之聲不絕。」清代和民國時期更是商賈雲集。

老街歷史文化深遠，南唐時期，上街建造。街南有座園門，高丈余，磚石構造，上方石刻橫額「玉帶風環」「饒東古鎮」，據傳出自理學家朱熹寶墨，橫額八個字概括了古鎮老街的地理風貌和淵源歷史。

沙溪人有端午節賽龍舟、抬龍船遊街的習俗。相傳原老街只有八尺寬，龍船遊街常撞翻店鋪雜物，民國時期，人們用二丈長的竹竿從上街橫掃而下，拆除兩邊障礙房柱，才成了現有寬度的老街。

早年出差沙溪，常和同事在老街流連，物品豐富衣服時髦不遜饒城，卻便宜許多。返程時從街口菜市場，拎些沙溪產的熏豆腐、黃鱔、青毛豆帶回，晚餐便又多了幾道美味。剝好的多餘毛豆，母親煮熟涼透，拌入紅辣椒、姜蒜絲、細鹽，白酒封口腌制時日，開罐即食，鮮香咸辣，一個冬天胃口大開。如今饒城市場多是大棚毛豆，少了以前沙溪豆的清香細膩，加之母親故去，醇美鮮香的味道，也只能砸吧砸吧，留存於記憶中回味。

當下老街店鋪依舊鱗次櫛比，卸下的門板泛出暗陳的黃褐色，底部已磨的發白，二樓窗欞翹起有的東倒西歪，上下雕花精緻的牛腿之間，醬黃色的廊道，開啟一扇扇漆黑的門洞，像是老街圓睜的天眼，注視著街巷的人來人往。樓頂黑瓦與桓樑攙扶撕扯，將傾未傾，每次經過，摒心凝視鑲嵌於溝壑的紋理細節，在現世繁華中發出暗淡的幽光，靜氣聆聽古鎮深處往複尋常的煙火氣息。很擔心這些寫滿歷史符號的老店鋪，某天在這裡突然坍塌消失，可幾十年它還是漫不經心的模樣，牽扯著你的記憶與神經。

叮噹的敲打聲，伴著上下翻飛的鐵屑火花，鐵匠鋪老汪拎出燒得通紅的鐵條，一陣猛敲遂蘸進冷水桶又噗呲濺出。呼呼的爐火，映紅了汪師傅花白頭髮下滿是皺紋的臉。

他一錘錘掄起又落下，想用力夯實著這門家傳近百年的老手藝，可種田的人少了，兒子手藝學成卻也還是打工去了。每天爐火很旺生意很清淡，真擔心哪天將老祖宗教會的把式，和地上堆放的犁耙、鐵鍬一起丟沒了，可怎麼去見他們。

老街越來越老了，滿目瘡痍，從前那些雕刻精良的古牌坊、廟宇、戲樓、祠堂，早已不見蹤影。幾家古老的鐵匠鋪、竹篾鋪、箍桶鋪、棉布店散落其間，像幾個踟躕執拗喘息粗重的老嫗，支撐著日漸蕭條的舊營生。理髮店早早開門，打理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老街情絲。

越來越近的棚戶區改造，改善著人們居住品質，提升城鄉各個角落的顏值，也在迅速蠶食一個個城市、鄉村的記憶。遠處傳來挖掘機器的轟鳴聲，老街顯得愈發逼仄蒼老。

如果某天古鎮城改之手高懸，但願它今日的苟且和往日的高貴間，那滄桑交織的味道不被徹底剝蝕。看見改造好的東風村，輔以青磚、灰瓦、馬頭牆、廊檐，以舊換新遺韻猶存，還是願意選擇相信古鎮人傳承千年的智慧。

圖片攝影 三清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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