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傻白甜」成長記

最新 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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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達是個美國姑娘，典型的西方式「傻白甜」，是我在美國西部自駕游時偶然認識的。

可能還有人不知何謂「傻白甜」？傻白甜是一個網路流行辭彙，有兩種用法，一是指儘管橋段有些老舊，但普遍不亂灑狗血、比較美好溫柔甜美的愛情故事；二是專指天性單純沒有心機，很萌很可愛、讓人感覺很溫馨的女孩子，會鬧出些基於天真、善意而讓人搖頭的笑話。拿到國內，對應的反義詞應該就是「腹黑婊」或「綠茶婊」了。

幾年前，我從美國亞利桑那州的科羅拉多大峽谷自駕前往內華達州的拉斯維加斯，中途想拐去一探傳說中最神秘的美軍禁地——51區，東拐西轉還沒到達目的地就天黑了。那時我已經習慣了在租來的越野車上睡覺，加之地處荒漠地帶人煙稀少，就放心地把車停在路邊，吃吃喝喝後暈乎乎地睡著了。

深夜，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一輛車經過，到前面不遠又倒回來，接著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問我需要幫助嗎？我趕緊爬起來，搖下車窗，向友好的路人表示感謝，說我是來自中國的遊客，沒遇到任何麻煩，只是想省下住宿的錢才在車裡睡覺。

然後我看清了，對方是個很年輕也蠻漂亮的白人姑娘，獨自一人駕車。沒想到的是，她說在這裡過夜不安全，常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膽大之徒在這裡亂逛尋刺激，而且還可能遭遇幾種足以傷人的野生動物，下半夜的氣溫也會降到很低……更沒想到的是，她說她就住前面不遠的一個鎮子上，我可以跟她去住在她家裡！

有這等好事，我豈能錯過？假意客套一句後，我就屁顛屁顛地跟她走了。讓讀者流鼻血的是，她竟然是自己一個人住；只是讓大家失望，當夜沒有什麼香艷的故事發生，就是一個熱情一個感恩，相敬如賓。但你終於可以知道，為什麼說她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傻白甜」了吧？

在西方國家，因為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愛人、愛一切生命和常懷感恩之心，絕大多數人也沒有遭受過什麼苦難、折磨，加之信仰上帝、奉獻自我、救贖世人的基督教深入骨髓，所以，西方人對待他人首先是無條件的信任和友善的付出，對世界其他地方非民主、不人道的事情是難以接受甚至難以想像的，象琳達這樣的傻白甜其實比比皆是。

下面是美國著名夜間脫口秀節目《吉米雞毛秀》的採訪環節，當記者以「足夠歡快的語氣」告知路人「朝鮮的氫彈試爆成功啦」時，淳樸、熱情的美國年輕人紛紛毫無保留地獻上了他們的祝賀：

在這些不諳國際時事和「世故人情」的美國年輕人看來，他國的他人擁有自己享有的東西是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的，因此值得為他國他人的任何進步道賀，如果需要，他們還願意義務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另一方面，儘管朝鮮一再違反聯合國決議進行核導試驗，甚至發誓要開發出能夠打到美國大陸的核彈頭洲際彈道導彈，但美國政府也沒有刻意在民眾間進行仇朝的教育——仇恨，早已不是西方主流價值觀的組件，是謂以自由民主、平等博愛為核心的「普世價值」。

所以，二戰中曾殊死相搏的美、英、法才能迅速與德國、日本化敵為友，建立起真正「同志加兄弟」的盟友關係；所以，北歐面對穆斯林一再的恐襲仍心懷包容，一些白人女孩甚至被男朋友騙去ISIS；所以，剛被解救回國就悲慘死去的美國大學生，能夠輕信中青旅的忽悠而去朝鮮旅遊，因為他無法相信有的國家和有的人竟然會那麼醜惡、兇殘。

這些美國人活生生的率真反應，有沒有驚掉你的下巴？反正我相信，金正恩如能看到這些，一定會激動得熱淚盈眶，並馬上在朝鮮詔告天下：

我們有一千條理由要和美國搞好關係，而沒有一條理由不和美國搞好關係。

後來，琳達來亞洲某國留學。

我們沒有「再續前緣」，但我卻得以見證了一個美國「傻白甜」在古老東方的蛻變、成長之路。

要說琳達來亞洲留學以及目的地的選擇，其實我起到了很關鍵的引導作用。當年閑聊時，我就針對她的傻白甜提出忠告：

你生在一個強盛富足、自由民主的國家，打小就在蜜罐里長大，和平安寧得太久了而沒有經歷任何苦難，導致你太容易相信他人；然而這個世界是很複雜、多面和多維的，不乏很多你想像不到的醜惡乃至兇險，你總這樣無條件信任他人將來是要吃大虧的。

為此，我建議她要多關注一下國際時事，最好能多去不同的國家走一走、看一看，親身體驗不同的制度、文化和人性也有險惡，知道幸福不是必然的。我還很艷羨地說：很多對你來說是很自然、很平凡的美好事物，對很多人來說卻不能與生俱來，而要靠奮力的堅持乃至殊死的戰鬥、犧牲去爭取。

看她流露出對古老東方文化的好奇，我就建議她最好能到亞洲留學。她表示她知道亞洲有日本、中國、印度、台灣、香港、朝鮮、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國家和地區，還有中西亞的諸多國家，不知該選擇哪一個作為留學目的地？

我說既然你們美國信奉的是「普世價值」，大家如果都一樣的話就沒啥好學的了，所以建議你選擇一個最為與眾不同、最特殊的國家。那麼，哪個國家最與眾不同的呢？我給出了如下參考資料：全世界有224個國家和地區，其中老百姓看病要自己掏錢的有20個，屏蔽網路的有4個，實行戶籍制度的3個，學校上政治課的2個；實行住房產業化的國家1個，實行教育產業化的國家1個，實行醫療產業化的國家1個，實行計劃生育的國家1個，外國人當議員的國家1個……

琳達有些意外，說這樣的國家哪裡還會有創新能力，我去留學能學什麼啊？我說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這個國家的創新能力一點不弱於美國。琳達當然不服，說美國發明了電力、通訊、導航、飛機、火車、汽車、電腦、互聯網、手機、傳真機、電飯鍋、微波爐、電梯、空調，還有諸多的思想大師和諾貝爾獎獲得者，我呵呵一笑，說這個國家的發明也不少啊——實名制、單雙限號、計生、戶籍、七十年產權、延遲退休、養老雙軌、防火牆、地溝油、毒奶粉、太監、義和團、五毛錢……

琳達被說服了。確定了留學國家，我不能啥都包辦啊，就讓琳達自己選擇留學院校了。她最後選擇的是首都一家師範類院校，見我頗有些不解，就解釋說她查資料了，該校的牛逼從一間碩士研究生宿舍就可見一斑：走出了一位教育部長和一位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她說她想好好研究一下，為何一個居高位叫囂「絕不允許西方價值觀進課堂」，一個卻因為推行西方價值觀而坐牢——同師、同門乃至同寢的兩個人，還有比這更背道而馳的人生軌跡嗎？

琳達留學後不久，我去看望了她一回請她吃飯，算作對當年她留宿我的回報。

走在繁華的大街上，她對亞洲日新月異的經濟建設成果嘖嘖稱奇，說真想不到美國已經是一個發展中國家了，令我心頭升騰其無比的民族自豪感。但是過地下人行通道時，看到各色流浪兒和各種乞丐成行成排，實在是有礙觀瞻、有損國格，令我恨不得瞬間換上一身城管或警察的制服，立即將他們一網打盡、一掃而空。

琳達更是被震驚到了，「傻白甜」的本性再次暴露無遺，掏出錢包就挨個地發放鈔票，還都不是零碎的散錢。我好心地勸她：都是騙子，實際上人家過得可比我好，你就省省吧！

琳達吃驚地瞪著我，失望地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呢？你認識他們嗎？你知道他們家在哪裡、有過什麼不幸的遭遇才淪落至此嗎？這些你都不知道，憑什麼就污名化人家，給人家扣上「騙子」的帽子？

我意識到，要根治琳達的「傻白甜」還任重而道遠，就識趣地閉了嘴，只期待以後她能從實踐和教訓中自己獲取正確的判斷。

琳達第一次放暑假，我們相約各自報名參加同一家旅行社的散拼團，去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旅遊。川西的壯美自然風光，又可以讓我在她面前驕傲地挺起胸膛了。

但是，還未出發就先鬧不愉快，因為碰頭後她發現旅行社多收了她好多錢的團費。她去跟導遊理論，導遊說不管我的事；再去找旅行社經理，人家說這是大國特色和行業慣例；鬧半天無果後，她氣急報警，110來了說警察管不了經濟糾紛，讓去找旅遊局或消費者協會；再去找消費者協會，人家要琳達提供包括電話錄音、旅行社給她和其他人的不同收據在內的完整證據鏈，琳達說我不是在職偵探或FBI警員，於是消協體諒地建議最好還是去找旅遊業的主管部門；再找旅遊局，不是電話打不通就是領導不在單位……

旅遊大巴進入茂縣，一路都是在陡峻而鬆散的山體間蜿蜒盤旋。因為前幾天連日大雨，前方十米的路旁山體突然坍塌、滑坡，我們眼睜睜看著夾裹著大樹、巨石的泥石流將前面的數輛汽車和路邊行人瞬間吞噬，倖存者驚叫著四散逃命。這時，車廂里想起一陣陣刺耳的歡呼聲，不少遊客都為眼前這難得的活人秀直播而興高采烈、興奮異常。

琳達和我一樣，先是驚恐，轉瞬就是不解和憤怒。

不要說是自己的同胞突然遭此大難，就算是非洲土著或者拉美印第安人突遭天災、大量死傷，作為同類也不應該如此幸災樂禍吧？甚至，就算是你看到大量豬狗牛羊突然意外喪生，又有什麼好歡呼的呢？！

琳達雙眼噙滿淚水，當即要衝下大巴去救人。我一把拽住她，說這裡不是美國，擅自救人是要承擔很嚴重的後果的——不管是來自被救者家屬的訛詐，還是官員被搶功的惱火，都不是身單力薄的個人所能消受的。

見她不甘心地要掙脫，我就寬慰她說：請相信當地政府的組織能力和救援決心，我們的救援行動也許會遲到，但一定是組織嚴密、領導高效的，召開完誓師大會，每個救援人員都會被各級領導的講話動員、鼓舞得士氣高漲，救援中太勞累到西餐廳打地鋪休息時，甚至能做到衣帽整潔、靴不沾泥、鍬無染塵。

看到我特意給她看的其他泥石流災害的救援現場照片，琳達終於將信將疑，開始祈禱被泥石流淹沒的人們能夠向「豬堅強」學習，屏住呼吸創造生命奇蹟，堅持到救援隊到來了。

後來，她向我哭訴自己被系領導「潛規則」了。

她說她發現自己並非個例，僅僅同班級甚至同寢室的女生，就有不少同學有此遭遇。她已經聯合其他同學報警訴告，堅決要將這些披著人皮的叫獸們拉下馬，讓人們看清他們的真實嘴臉。

後來，她被學校勒令退學了。

案件開審後，其他同學出庭作證時都反水了，站到了證明被告的教授清白的一邊，她成了誣告。

後來，她來到深圳。

她自嘲自己被退學是因禍得福，可以讓自己多活幾年了。我問此話當如何理解？她說那兒就是一個毒氣室，真想不通究竟有多大的機會能讓2000萬人甘願縮短自己的壽命，在那裡一年復一年地扎堆耗著。

後來，她又開始了在深大的留學生活。

後來，她讓我帶她去酒吧。我帶了兩次之後就不再帶她去了，太燒錢。

後來，她開始喊我去酒吧，每次都會有不同的男人買單，都是高富帥的土豪子弟甚至曾留學歐美的海龜。所以，我去過兩次就不再去了，從此她也日漸忙碌、極少與我聯繫，近在咫尺也只是斷斷續續會有一點她的消息。

她戀愛了。男朋友是深圳市羅湖區**村一把手的兒子，曾留學英國，開瑪莎拉蒂，據說家產數十億。

她失戀了。

她又戀愛了。男朋友是深大的一名年輕副教授，曾留學澳洲。

她又失戀了。

……

前不久，她罕見地給我打電話約我吃飯。

路經乞討者時，琳達已經目不斜視、視若無睹。看到我多看了一個白髮蒼蒼、滿臉滄桑的老漢幾眼，她還不無揶揄地擠兌我：

「怎麼，是不是覺得這個可能是真的可憐？」

吃飯時聊到巴基斯坦的大國人質遇害案，她冷靜得讓我震撼，說他倆是咎由自取，因為在出國時都沒有看清楚自己護照扉頁上的政府提示——那可不是美國政府對他國要尊重、保護本國公民的警示，而是相反。又聊到大國留學生在美國的失蹤案，我討好地說美國對非本國公民的案件似乎比當事人的祖國還上心，她更冷靜得讓我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國家就是瞎操心，婆婆媽媽管得太多了，總是出力不討好還照管不誤、倒貼笑臉，真是犯賤。

飯後分手，她突然親了我的臉頰一下，還舉起手機自拍了一張。我受寵若驚，趕緊對著鏡頭作出甜蜜狀，還大膽地攬住了她的肩頭。

第二天收到她的信息，說她要回國了，人已經在機場。昨天請我吃飯，就是對我這幾年對她的關照的感謝。她還說，不知何年才能重返中國，因此給我留下了一份禮物聊表心意，怕我當面不肯收就放在房東那裡了，讓我自己去取回來。

最後是房東的地址，竟然就是昨天吃飯的西餐廳。

看罷信息，我百感交集，莫名就濕了眼眶。

再次趕到昨天吃飯的地方，找到了老闆。我正待說明來意，老闆就熱情地握住我的手，說：

「我還怕她撒謊你不來了呢，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你女朋友拖欠的房租扣除押金，一共是八千二百整，水電氣啥的我就只算五百好了，實際有六七百，不信你可以跟我上去逐一查實……」

手捏老闆遞來的琳達手寫的欠款字據和昨天我倆拍的「情侶照」，我很快就從眩暈中清醒過來，欣慰地笑了——

這個美國「傻白甜」，終於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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